扛的累了,要不你先睡会儿?

文/猫语猫寻

“假如今天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骗你。”

这是一句写在小川叔《扛的住,世界就是你的》这本书扉页的一个段子,他在友情提示里说,“如果看完之上的段子依旧面不改色且神采奕奕,那么你应该是一个先天性乐观派”……

我虽然称不上神采奕奕,但也确实面不改色,可我保证自己不是一个乐天派,只不过是因为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变的皮糙肉厚,剑戳不穿雷打不动,励志书根本励不动我,因为写在其中的那些言语,我都在人生的历练里深刻的体会了一遍。这正是我看那扉页的段子面不改色的原因,因为我深知你今天所做的、所走的方向就决定着你明天的位置,今天你享受着安逸,明天必定不会得到多少荣光,生活很公平,只是你自己只把希望寄予明天,而忽略了今天安逸的自身。

这本书看着毫不费力,小川叔虽称不上字字珠玑,却也恶语连珠,将他毒舌之王的本质发挥的很是淋漓。但是在这毒舌之下,是他这么多年亦步亦趋的尝试与经验,大到人生规划、心态理想,小到职场人际、面试离职,无一不是他沥血之后的总结。一向不喜励志书的我,也不由被这一腔赤诚所打动了。

卡耐基、约翰库缇斯、甚至陈安之都离我们太远,纵然他们都是国际一流的励志大师,但却无法真正让他们书里的语句走到实处。值得庆幸的是小川叔离我们很近,书里的很多经验都是我们实实在在会在职场和生活中遇到的,如此亲切亦如此实用,那些看似睿智而来的字句,其实全都来源于他走过的路,而他的人就在我们的前方不远处。

人的本性都是懒惰的,大家都在羡慕别人的光鲜,却忽略了别人背后的艰辛,而当看到一个人不但外表光鲜内里也十分轻松自在时,就硬生生生出诸多的不平出来,这样的不平之言听过太多,听着听着反而习惯了它的存在,他们口中的那些艳羡或嫉妒之言越说越顺畅,顺畅到让人觉得还颇有几分道理,可是你没有走过别人的路,又怎会了解别人的苦。人生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成功者,只有那些一条路走到黑又最终冲出迎向光明的人。就像小川叔一样,谁曾想到他曾经的梦想是个漫画家,而这个失败的漫画家,在经过七年的尝试之后走出了自己的别样之路。

人生没有几个七年,可不得不唏嘘我们都浪费了太多个七年,而现在我们又都在浪费着一个全新的七年。小川叔曾用他其中一个七年来摸索自己的人生之路,最终才找到自己的方向。蔡康永曾说过一个段子:“15岁觉得游泳难,放弃游泳,到18岁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约你去游泳,你只好说“我不会耶”。18岁觉得英文难,放弃英文,28岁出现一个很棒但要会英文的工作,你只好说“我不会耶”。人生前期越嫌麻烦,越懒得学,后来就越可能错过让你动心的人和事,错过新风景。”——就算是想要一个怡然自得的人生,那也是需要在七年之前便开始付出些什么的,若什么都没有付出过,七年之后你还是那个你,岁月带给你的变化,很可能只有眼角的皱纹和下垂的嘴角。

我鲜少会在写东西的时候说起自己,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懒惰成性的人,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推介的人生法则和经验,值得褒扬的是自己那泛滥成灾的好奇心和对自己相当深刻的了解,一路走来我做过服务员、老师、导游、开过服装店、做过驻唱歌手、开过咖啡厅、做过客服培训、当过杂志主编……身边的朋友慢慢了解我之后,都会很是惊讶的问:“你到底做过多少种工作?”可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切实的算过。倒是让我觉得幸运的是,这所有的尝试和放弃我从不曾后悔,因为我自始至终真正想做的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虽然在这方面我并没有特别的才能,但这抹执念却从初中开始便已深植心间,怎么挥都挥不去。于是这所有的一切便都成了我故事的素材,那些尝试却因为这抹执念显的非常值得。

我这么一个在人生路上左顾右盼,无法从一而终的人,自然算不得什么人生赢家,但我自己倒是怡然自得,我知道自己想走的路,于是走下去,这一路上就算落魄潦倒,风雨兼程也均无怨无悔,我终是我,成不了别人,我走的是自己的路,占不了别人的道,也无心占别人的道。但我也深知人生路上的迷惘与困惑,全来自于那些看不清,而大多数人真正看不清的——是自己。

小川叔确是一个看的很清楚的人,有人会说:他毕竟已经36岁了,谁到了这个年纪当然都能够看清、均可不惑了,那是自然,虽然不能说所有人都做的到,但在中国这样的高压社会里,走到这个年纪就算你自己无所谓,这个社会也会逼着你看清些,只是又有几个36岁的人愿意把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困惑与迷茫分享给大家呢?“有些话,说出来会打击到你,可是不说我会过意不去。”这样的“过意不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所以这一本难得的书,在它励志的外表之下,是一腔赤诚与责任感,看这本书的过程中,我除了感动只有自愧不如,不由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说出“扛的住,世界就是你的”这样不疯魔不成活的句子。

经历是一笔财富,这些财富要有它最终的方向与归属,否则这些经历便会变成一次错误的投资,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走向,才不至于做一个漏洞百出的投资者,小川叔虽然是一个失败的漫画家,但却最终让自己的财富有了一个新的走向和归属,成为了一名有冲劲、有热情、办事靠谱、年薪几十万的职场先锋。在我眼里这些并不重要,因为更可贵的是他的明天,他的下一个七年,他经历无数寻找又放弃的历练,最终走到现在,可明天仍然在,而他的明天不会欺骗他,只因为他正在为自己的明天默默努力着。

明天你会在哪里?你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世界不是谁都扛的起,也其实并不真正的需要你去扛,你只需要扛的住自己就够了,如果连你自己你都扛不住的话,那么不如就先睡会儿吧,只是等你醒来你还是你,生活不曾欺骗你,而你最好也不要再欺骗自己。

 

中秋的故事,月亮的距离

文/张佳玮

他是一枚尘埃,她是另一枚尘埃。

在广袤的星系中,那些奔涌的流光烧灼之下,尘埃飞度在星与星之间的空间中。在耀目的太阳周围,飞沙走石们小心翼翼的聚拢,开始捏合成一团。这一团大石球围绕着太阳转了不知多少万圈。星辰的流光、水蒸气、沙石、尘埃、火焰在其上不断的流转。在围绕着太阳虔诚的奔跑了许久之后,发展壮大的大石球成为了一颗行星。而在它的周围,新的石块、尘埃们开始聚拢,酝酿着一颗新星的诞生。
他和她第一次相见,是在行星的地表。错综复杂的地形,显示着宇宙艺术手笔的挥洒自如。气流鼓荡的大风把他们吹到了一堆巨石的顶端。在巨石的下方,沉降的水蒸气在冷却的地表流动成了河水。
“你好。”他说。
“你好。”她点头。

那个时候的行星还很安静,除了呼呼的大风和火山爆发之外,几乎没有声音。在这片寂寥的大地上,尘埃们无所事事,到处游荡。随风在溪谷中穿梭来往。
“我是看着这颗行星长大的。”他说。
“我也是。我是从别的行星飘来的。”她说。由于那个时候还没有方位的说明,她无法说清楚她的来处。
太阳转到行星的另一面时,天空呈现乌蓝沉静的色泽。星辰们如钉子一般悬停,流动着精矿石般明亮的光芒。他们看着自己脚下的行星,小心翼翼的顺着风,在行星的表面逡巡。
“你看到那个了吗?”他问,指了一下天空。
她望过去,看到一个圆形的星。那圆润皎洁的星,比其他的星更近,更为明亮。

“那是一颗卫星。”她说,“我在其他的行星也看到过。我们的行星绕着太阳旋转,而卫星绕着我们的行星旋转。如果有更小的石块和尘埃,就会绕着卫星旋转了。”
“我还以为它是另一个太阳,会自主燃烧喷射光焰。”他说。
他和她开始观察这颗卫星。为了不至于和她以往所见的卫星相混淆,她决定给它一个名字。
“月亮吧。”她说,“姑且这么叫唤它。”
“月亮。”他说。

那时的月亮还在不断旋转着,周围的沙石和尘埃不断归附到它的身上。它的表面像被尘土黏附的女人的脸一样坑坑洼洼。月亮偶尔会变得细长弯曲,偶尔又会圆润丰满。她研究着月亮。在看到过七千次月亮之后,她对他说:
“我已经明白了。月亮之所以有光芒,是因为太阳在背面照亮了它。我们的行星摇来晃去,让那些光不能匀称的眷顾月亮。月亮每出现30次会变圆一次。最圆的月亮,会隔三百多次后,出现那么一次。那一次的夜晚一定很凉,风就像河水一样。”
他从来没像她那么认真的看过月亮。在他眼里,月亮不过是绕着行星转圈的一颗傻头傻脑的石头罢了。他总是在石头上飘荡,从高山飘向深谷,在行星表面开始出现的植物间游荡。那是行星上第一次出现植物,有着最初的清香味道。
她洞悉了月亮的秘密之后,开始不愿旅行。“我知道你喜欢石头。”她说,“那么,你不妨去绕着行星琢磨你的石头去吧。只是要记得,隔三百多次之后,出现最圆月亮的夜晚,你要回到这里来。”
“你还是一直坐着看月亮吗?”他问,她点头。
“因为石头是可以被数清的,而天上的星和月亮,比大地的石头还要多。我只要坐在这里,看着星星就可以了。”

他离开了她,开始在行星的地面流浪。她一直挂念着他。她每天抬头看着月亮,就知道他一定也在看月亮。这颗傻头傻脑的卫星,成了他们的见证。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很多结局。作为尘埃而言,难免会被火山爆发、地形变迁、冰川时期所吞噬。但是,我愿意让这个故事这样结尾:这两颗尘埃至今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他看见了三叶虫和恐龙,看到了猛犸和人猿,看到了始祖鸟和银杏树。看到了金字塔、尼罗河、空中花园、帆船和布达拉宫,看到了汽车、计算机和MP3。而每一年月亮变得最圆、风和流水一样凉的时候,他总还是会回到那一片亘古不变的高山,去和她在一起。去听她谈论起她又看到了多少星辰、多少天空的变化。只是她说,现在的流云比以前多,看星辰已不像以前那样容易。

洗手间歌手的最初梦想

你去餐厅、车站、银器店、剧院或咖啡馆,听到的乐曲总不相同。乐曲是装潢的一部分,一如菜单纸笺中的淡影海洋笔绘,或是墙壁上的卷发美人鱼。店门口悬挂意大利语或法语词组的店里,音乐便柔情款款,女郎们慵懒高雅的情绪,让她们身临乐曲的情境之中,偶尔手指翘出黑白电影中公主的模样,不时瞟眼窗玻璃上的倒影。至于一伸头就能闻见青草与烧化学品味道、长椅挂着80年代褐漆之色的过路车站,曲子总是乐或愤而忘忧的调子——我刚出生的年代,有过那么一些大家都愿意情绪比较简单的流行乐。

我对她说,时代发展下去,最后音乐一定会遍及每个角落,就像洗手间龙头上的肥皂槽,也有陶瓷镂刻的花纹。车站、电梯、餐厅、洗衣店、水果铺、画廊、洗手间,有人精心选定曲子以取悦顾客。当然,如果你去告诉他或她,说我们你为刻录的乐曲将专供洗手间播放,虽然有些残忍,但我们知道,资本家总能找到合理方式说服艺术家的,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艺术家或者自认为是艺术家的青年,都不那么有钱。
而且,我对她说,实际上,有许多歌者,也许就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们的曲子就是供洗手间类场合播放的。无聊之下,我还想象了这个歌者是如何被说服录制此类歌曲的。某次,在一列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裂开的列车上,我们听着广播把一首歌播放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借此想象说,一定有一个用金剪子对付荷兰雪茄的大资本家拍着桌子,对那个歌者说,我给你提供录音棚,给你提供人员,然后你录张碟,至于以后的事——如何向下寻找销售途径,如何宣传,如何吃回扣,如何在尔虞我诈的经济天平上取得平衡,那非我们所知。但是,这首曲子也许俘获了列车播音室某个年轻人的心,他或她运用了生命中极少的权限之一——把这首自己心爱的曲子播放了无数遍。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哪怕在车站那写满证件高利贷手机号的车站洗手间,听到一首曲子的过程,都不会很简单。

我对她这样说,实际上是想恐吓她。和大多数姑娘一样,她想去巴黎,以为自己像1968年的许多青年一样,提一部DV就能当导演——戈达尔早就否决过这种可能了。我告诉她,哪怕是一个洗手间歌手,一个唱着被我们嘲笑的歌曲的人,他或她在最初幻想录音棚时,一定也是一个纯粹的艺术青年。他或她应该穷年累月的模仿过所爱歌者的唱腔,模拟过偶像的舞姿,为了吉他或钢琴或大提琴上的一段乐句而苦练许久,也许为了把一支横笛吹出声音就练了三天,而且成为选购笛膜的专家(我喜欢把自己的例子不动声色的加在其中)。但是,到后来,如某位香港女小说家所说,一千对男女,只有一对化成蝴蝶,其他无非是这样那样的怪虫子……那些不朽的梦想和上达天堂的华彩乐章,最后响起时也许不是在金色大厅,而是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破玻璃窗外长着白花鬼针草的洗手间。

她听完这些话后,嘴咬着饮料管出神;为了增加影响,我又对她说了许多故事。有的人为贝多芬抬过棺木,存心想成为维也纳的音乐之神,但他的乐曲在他活着时,只好去换盘土豆烤牛肉;有的人因为一幅画画差了,晚年再也没人订他的作品,最后只好慢慢熬穷;有些人在年轻时写出了一些好小说,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却去写讣告;有些人弹得一手好琴,为了谋生只好去拍三级片——而且弄到人们只知道他是拍三级片的了。到后来,我发现,根本不用我编,许多例子似乎自然而然流淌而出,于是——就像出了洞被踩了尾巴的乌龟想往回钻似的——我又说,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糕,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世界不那么美好。

说完这些时,我们坐的店里一曲终了。出门时,她再度聊起她的理想,然后——如我所期待的——感叹这理想的娇弱与易折。我对她说,所谓理想,许多时候犹如花束,也许两点加力的指尖就足以解决它,如果坚韧不拔,就不能算理想,最多算商人们在日程表上划的远期希望。看待世界有这样两种方式:一种是,熙熙攘攘的世界各个角落,有过希望的人们最后总是缝缝补补,最后被世界赶着去做别的事了;另一种是,哪怕你正在洗手间里听着一些滥俗不堪、听上句知下句的乐曲,要记得那些人们曾经——也许现在依然——怀有过一个幻漫迷人的梦想。

马尔克斯的妓女和床单,以及枯枝败叶

1

许多作者会在多篇小说中使用同一情节。比如,纳博科夫的俄文与英文段子里,都有过旅居欧洲的俄罗斯男人被其妻子甩掉的情节,都有过少年学习下棋、偷藏蝴蝶标本的段落(那样的细致,几乎带有自传色彩);福克纳的许多短篇情节同样出现在他的长篇之中。说这些故事编制大师们技穷,显然不恭。只好这么说:一是装饰,二是情结。

拿装饰说事,比如荷马大人写段子,有些形容词加起来比较扯。“捷足的阿喀琉斯”、“深谋远虑的涅斯托耳”之类也就罢了,“神一样的”“XX恶魔”这样,就只是为了凑个韵脚。宗匠到了把小说当拼图艺术品拼插的先生们,熟极而流,穿个什么情节可以调节至什么气氛,可谓应手而来。而往情结方面想,一如纳博科夫对旧俄罗斯、法国海滩、穿越欧洲火车那些少年细节的追思不忘,是个爱好问题。

《纯真的埃伦蒂拉和残忍的祖母》里,一个马尔克斯反复用过的情节:

埃伦蒂拉在卖淫,门外的男人们排着队;一个担任主角的男人进门,发现床单被汗水湿透了;埃伦蒂拉和他一起把床单卷起,换了一张。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里,另一个:

圣·罗曼来到小镇,几乎立刻用自己的财富、家世(将军之子)、完美品性控制了这个镇上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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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情节,除了本篇外,还曾在以下故事里出现过:《百年孤独》、《疯狂时期的大海》。《百年孤独》中,那个妓女夺走了家族中某少年的天真;《疯狂时期的大海》中,那个妓女相信那个富翁的承诺“接完这最后一百个男人,我最后的一百个男人,我就自由了。”而埃伦蒂拉的不眠不休,是因为祖母认为“你还得干八年零XXX才能偿还欠我的钱”。

考证这个情节如何意味深长,显然有些犯傻。然而三个情节之间,毕竟有些相同点。比如,男人们成群结队的壮观,女主角的沉着与天真,以及男主角的懵懂。三个女主角都有着西班牙语小说中女主角惯见的那种性格:某方面混沌初凿,某方面老练狡黠。在这个情节中,她们保持着一种奇妙的纯真——嫖人与合作换床单两码事的对比,显然的小喜剧色彩。
而三个男主角中,一个与大多数马尔克斯小说男角一样对一切都懵懂接受,另两个干脆是处男,需要女孩儿的指导。换床单这种事显然在他们预料之外,但却很好的缓解了气氛。埃伦蒂拉和乌里赛斯卷完床单后很顺利的成了熟人,此后的勾当水到渠成。

马尔克斯说自己早年写《枯枝败叶》时,把手稿放在皮包里做抵押,晚上去睡那些妓女住的破客店。依照他把自己少年往事添油加醋的爱好,我很怀疑这个情节是不是他的亲身所历。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头,振保初次嫖妓的记忆给他感慨良深,连该女人的眼珠腋窝都历历在目——我们姑且说,那是初次失去天真的记忆。对马老来说,一种无聊的可能是:窘迫的乌里赛斯,以及另两位男角,就是他自己的化身。而这位从容自若招呼男生卷床单,从而瞬间使男生变得被动而窘迫的女性形象,在后来的马尔克斯小说中经常出现,比如《六点来的女人》。

当然,这一片也可能纯是虚构,仅仅作为小说的拼图或色彩调节器出现——你得承认,如果想将风尘女子和嫖客之间的僵硬、尴尬气氛取消的话,没有比这个情节更适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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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情节,则几乎是马尔克斯的保留节目。《超越爱情的永恒之死》里,议员对镇上居民有求必应;《疯狂时期的大海》里,一个大富翁靠抛洒财富几乎控制了整个镇;《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里,无所不能的圣·罗曼。

一个脸谱型的形象就这样出现了:
议员、小汽车、勋章、财富和军方独裁者:这些形象总是带着一副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姿态到来。

这些人的出现,总在另一拨人之后——如你所知,《百年孤独》及其他所有以小镇为背景的小说,总要经历“洪荒时代——奇迹贩卖者、行旅商人、摄影师、乐队带来外部文明——无所不能者进犯”这一过程。无所不能者的到来一般伴随着财富、文明、高科技、商业化,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先住民们目眩声色,像布恩地亚初见冰时的模样。
但一般来说,小说家们对这一套都不怎么存有好感。

《凶杀案》里,圣·罗曼还略带阿里萨式的痴情形象,但《疯狂时期的大海》里,美国富翁控制镇后,镇就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相反,海洋之下却沉睡着永远年轻的死者与花海,其意不喻自明。《枯枝败叶》里干脆直说,香蕉公司这些东西全是枯枝败叶。

在他的诺奖致辞里,第三段,马尔克斯把军事独裁者们的行径痛陈一番;然后,那句显然非文学的话:“拉美不愿意,也没有理由成为任他人摆布的棋子。她除了希望自己保持在西半球的独立自主地位,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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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的无聊延伸:无所不能的议员、军事独裁者、香蕉公司、镇压政府、“枯枝败叶”们,还有以下可类比的形象:

——村上春树《五月海滩》、《1973年的弹子球》等小说里出现的情节:填海造楼,海滩消失,山村被翻修成住宅,旧式海豚旅馆变成现代化26层大楼、精明的参议员、“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控制一切的羊。

——或者卡尔维诺小说中,马科瓦尔多遭遇的高速公路广告牌、雾中飞机场、超市、广告灯。

——托马斯·曼《马里奥与魔术师》里善于蛊惑的反派。

——卡夫卡小说里的K们所面对的整个世界。

——品钦的“熵”。

“我们”和“枯枝败叶”的分界是这样的:“我们”经常是自由散漫的,平民百姓的,淳朴的,诗意的,牧歌的。
“枯枝败叶”经常是工业化的、机械化的、有政府背景的、有强力背景的、现代化的、庞大的、黑暗的、老谋深算的。

按照“反复情结体现爱好”这一原则,基本上,我们可以归纳出这个:或明或暗,或直接或象征,许多大师的趣味与厌恨,都有类似的点。当然,有些老师可以直接宣叙这些爱憎,还被奉为大师;有些老师只能曲笔婉转的写这些东西,而且还免不了被枪毙。最糟糕的是,这些东西时常被我国这里的一些老师简单归纳为“XX反动势力、XX思想、XX主义”之类。

——我倒觉得,在中国的小说里,曾经有一对词组描述了这种关系;虽然不甚准确,但却颇为传神:那就是王小波的“我们”和“领导上”。

五十个硬币的雨天早餐

文/张佳玮

她数出了四十个一角硬币,收在一个装纽扣的塑料袋里;五个一元硬币和四个五角硬币则散置一旁。天色微蓝,淅沥声停了,还能闻见雨的味道。我们又数了一遍,十一元,外加最新发现的、窗台上隔壁猫叼来的一角钱。豆浆一份一元五,韭菜饼一元,萝卜饼一元,鸡蛋饼一元五。她聪明的补充说,如果买个六角钱的蜂蜜糖糕,就能用上这一角硬币了。然后她躺下缩成一团,声称自己饿过了劲,完全动不了了。具体如何搭配由我裁决。
实际上,情况远没那么糟。厨房的盘里本还有一对静物素描画似的苹果,但她认为,该水果越吃越饿,纯帮倒忙;如果拿来榨汁,则会吵醒邻居。她还认为,清晨雨后的空气过于新鲜,刺激胃口,不闻为好。尤其是,十月的雨把园里桂花濡开了,甜香得厚润实在,让她想起桂花糖芋头。
我对她说,黄昏之前,我们是没有新财源的,这一顿抵早至午,要挡过两餐去了。她于是给出意见,说豆浆不妨少买,家里茶水管够,应该油水优先,口味从权。

几阵雨洗淡天色,气候算入了秋。门口打太极拳的老爷子换了长袖。桂花的甜香发腻带油,满街游荡。水果铺伙计搬葡萄进店,野猫和狗们在街角东张西望。我去点心铺,问甜馅的包子,答说没有;菜馅的?店员脸色都做了难。一个蜂蜜糖糕两份豆浆,去隔壁买了一个韭菜饼一张萝卜饼一张鸡蛋饼一笼烧卖。店员还殷勤推销牛奶,满口夸饰“绝没有三那什么”。提着塑料袋沿路走时,狗们不知为何欢快起来,追着我的鞋跑了半条路,围绕着嗅,我怀疑它们彼此呜呜是在商量分配怎么咬我的脚。
早起买早餐总是老阿姨老先生们的活儿,菜市场里审犯人一样提着鱼和肉,目光利如剑要把它们直接处决一样。街区的角落里有两间生煎店上过电视,声名宏伟,价格也和声名一样扶摇直上,老阿姨们踩着拖鞋固执的等人家老板慵懒的卸门板,无视旁边油锅里不断滚胖的油条,像张爱玲小说里相信“最好吃的东西总是深巷小店里买来的”的太太们。天逐渐褪换成多云天气理应有的纯白。鸟们啾啾的鸣啭,伸头啄路上的积水,步态矜持像才华枯竭的老年作曲家。

我推开门时,她坐在窗台上背靠垫子,说桂花的香气虽然腻人,但闻来还不坏,说知道我快回来了不怕饿了,就不怕被催起食欲。我给她陈列了战利品,告诉她口袋里彻底一个硬币都没有,完美的组合。萝卜饼和韭菜饼用刀切成了两半,每人各分半个,是因为我知道她馋着韭菜和萝卜丝,各要半份方便她解馋。她听得凤颜大悦,曼声说难得你想得周到,除了她点名要的余下都看赏啦。
她吐着被韭菜汁烫到的舌头,问我:上一次口袋里空无一文是何时?我想了想,答说两年前,那时我与她还得喝菜粥洒盐度日。她摇头说,那至少有热粥汤有菜叶有香米,维生素蛋白到碳水化合物一样不缺,去年她到瑞典对着9元人民币一根的黄瓜望而却步,几天不举火净吃冷食。我对她说,没得花销和没得吃是两回事。吃是缓解生理上的不舒服——主要是胃;而囊中空空基本上意味着,你在这城市里晃荡时,周遭的一切——城市里大多数东西都可以赎买——和你无关了。

我吃东西一向猪八戒吞人参果。吃完我那份后看她,细嚼慢咽刚到一半。我找到了茶叶罐,烧水喝茶。她劝我茶泡淡一些,以防没到黄昏就把胃又洗干净了。我问她为什么今天吃得格外慢,她说,吃完这一份就真的好一会儿一无所有了。假日的白天那么长,可惜了饼和烧卖留了会冷瘪,不然她真想留着慢慢吃。然后她想起某情景剧里某阿姨的话:“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
吃完之后她读一会儿本雅明,眼皮逐渐下去了。她抱怨本雅明的书本来就催眠,不为了吃点东西,她才撑不了这么久;又埋怨说凌晨时我给她说的一首埃德文·罗宾逊的诗结尾太惊竦,好好一个科里绅士怎么就一枪把自己杀了呢?这种东西听了怕要做噩梦。我劝她困了就睡,别忌讳吃饱了睡会让人觉得是猪。她一点没反对,说就这样睡了——你也一起睡吧?——如果黄昏时钱没来就叫醒我,我再收拾一下家里,一定能找到钱的!

因为感冒,她睡着时发出小狗般的鼻息声。雨声时起时歇,夹杂着邻居孩子练习钢琴音阶的声音。我收拾屋子,在衣服堆里找到了三个一元硬币和两张冰淇淋提货券,一起放在了她枕头旁。每当她在梦里蹙眉时,我都希望,她不要梦见罗宾逊的那首惊竦诗,或是其他任何奇怪的东西。

英雄、游侠到体育明星——偶像变迁史

某约稿
  
  1822年,巴黎街上,一个伤兵被告知“拿破仑死了”。“他也会死?!”那个伤兵大叫道,面色惨变。这样的惊讶,流行于各时代:诸葛亮死后,西南百姓在街道上进行私祭,被他贬黜的官员流泪不止;亚历山大死讯传及马其顿时,人民以为谣言;刘邦以项羽首级示以鲁国,于是鲁国投降。这样的人物贯穿于各时代:最初,他们叫做西庇阿、汉尼拔、魏无忌,后来他们叫做查理曼大帝、岳飞、源义经。后来,本文开始的那位死者,经大卫之手绘就的肖像,成为了19世纪法国的神。
  除了现实世界,人还需要一个诗意世界以供栖居。堂吉诃德看多了骑士小说,披着一身破碗烂瓢就敢出门,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世界有多么大,而生活是多么庸俗与寂寞。然而他终究是幸福的,因为他看了娼妓,便以为那是贵妇。看了风车,便以为那是巨人。他的想象力如同泼墨山水的笔,可以自由捏造偶像。游侠们路经市镇和乡村,与爱好武艺、保持着对江湖艳羡态度的人们交谈,彼此称许之后离开。而寂寞的市民将回到寓所,看着自己的枪和棒,自己的练武器械和案牍公文。他用友情换来了一段关于游侠和江湖的传闻,并使自己身列其中。而他自己,还需要面对漫长而庸俗的现实生活。于是,偶像逐渐出现在传说中,出现在金镖黄天霸、达达尼昂与三剑客、马丁·菲耶罗这些叙事作品之中。
    
  然后呢?照相机改变了时代,也挽救了素描。最初,时代的偶像只能在口口相传的史诗中生活,在刻意工绘的巨画中出现。但是,照相机开始忠实描绘时代,素描则是其近亲。人们可以用一种较为客观、似乎真实的视角来观察世界。于是,神话回到了人间。偶像不是飞天的飘渺图景,而是照片中触手可及的人们。
  
  这又是一个相对和平的年代。世界缺少乱世英雄,格瓦拉业已长眠,卡斯特罗偶尔在广场出现。奥巴马接掌总统的时刻,刺杀过马丁·路德·金的手枪并没有朝他的肤色开火。世界并不富饶完美,但至少丰给自足。战乱只发生在极少数领域,而那里没有遍及每一英寸地板的镜头,于是世界对那里缺乏体认。最后,冷兵器煞尽了世界的风景——阿喀琉斯的皮利翁矛,秦琼的金装锏,抱歉这些已成往事。侠客只好在公元16世纪之前的故事中生存,火器如弓弩,把长剑、游侠、骑士的浪漫故事封存了。人不可能去崇拜机械。于是,对武力的崇拜难以落到实处,成了虚浮的空中楼阁。
  
  杰西·欧文斯,1936年柏林。他的伟大意义非只在那些世界记录——如今已被悉数破解;也不是他的若干枚金牌——菲尔普斯谈笑间已经越过了那一切。如果回望那黑白录象,你会发现,杰西·欧文斯的奥运征程是一部未经剪辑的电影,一部现代神话。和刻意描绘的小说们不同,黑白镜头朴素的讲述了一个故事。他对希特勒的轻视,他独自纵横跑道的勇武雄健。纳粹的阴影、黑人的桀骜,欧文斯用一种简洁的方式描绘的神话,比以往极尽曲折之能事的戏剧更为动人。
  他未必是第一个作为偶像的运动员——古希腊与罗马,躯体健美的运动员们接受过类似的狂热拥戴——但欧文斯至少开启了这样一道门:一个运动员可以通过镜头演出一个朴素的史诗,经历一场小型的战争。他通过镜头,给出以往英雄给予我们的那些因素:智慧、奋斗、对悲剧的抵抗、身体的健美、人类的力量。
  
  在被问及为何要塑造包法利夫人这一被世俗所误的伪文艺女青年形象时,福楼拜说“因为,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同样,海明威隐晦的承认,“尼克·亚当斯就是我。”一种形象的选择,会在暗中助长自我满足的倾向。你选择的或者是自己希望成为的,或者是与内心暗合的。
  
  于是,在以武力征服疆域的英雄、以权力压倒世俗的权臣、以技巧取悦市井的艺人之后,镜头回到了乔丹、阿里和贝利,回到姚明和刘翔们身上。他们在独自上演着一部部现代史诗。镜头用一种貌似忠实的姿态记录了这一切。20世纪90年代,美国人把梦想寄托于迈克尔·乔丹,一如20世纪,他们把梦想寄托在胡佛总统的诺言上。他们相信青春、工业和金钱,相信纸醉金迷的未来,相信努力必有回报,相信美国梦,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百老汇的戏码,华尔街的神话,外乡青年失去天真,到纽约寻找机会,一如达达尼昂骑瘦马去到巴黎,想靠一柄剑征服法国。而如今的中国,同样如此:汉唐神话残留于史书片页之中,父亲们在长达十年的变乱中失去自信、天真与希望,年代变革、人心浇漓、时代如流沙沉溺,目极声色,一个国家浓缩了四百年的变革过程。在精神废墟之上,一个工业国悄然爬起,每个人都看见了他的挣扎和阴影,却又不知应当如何选择。某一个体育明星拿下的胜利,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印象:他们略欠强壮与天赋,以勤奋补其不足,而且变化日新月异。他与最伟大的对手有足够的差距,但差距在不断缩小。对这个复苏的古国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代表了。

冬天的现实主义幸福时光

文/张佳玮

《三国演义》写刘备二顾茅庐,风雪漫天。村野酒店有二人唱歌,一首是赞美姜子牙渭水同车的事,一首是赞美俪生折服刘季的事。刘备问二人来由,自说是石广元和孟公威。然后:

玄德喜曰:“备久闻二公大名,幸得邂逅。今有随行马匹在此,敢请二公同往卧龙庄上一谈。”广元曰:“吾等皆山野慵懒之徒,不省治国安民之事,不劳下问。明公请自上马,寻访卧龙。”

按史实,这二位——石韬和孟建——后来去魏国出仕,官做到郡守。高是不算高,但也不低,不算“山野慵懒之徒”了。但这儿,选择性遗忘一下。姑且当这二位就此隐逸了吧。

刘备时年四十七岁,从三十岁到四十岁算风光过一阵,当时在荆州当个县级干部,差不多五六年;关羽时年——依《演义》说法——四十五岁,七年前辞掉了官方委派的侯爵和将军职,选择在县长手下管武装;张飞时年四十岁,在小县城也苦闷久矣。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不知道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高潮,要在一年之后才开始。刘备在五十四岁时坐拥两州领地,关羽在近六十岁时威震华夏,张飞在死前会受封为车骑将军。
这其实也不是重点。
他们要去寻访的那个二十七岁的山东人,会把此前的时代走向完全更改——至少在小说里是如此。千把年后,他和北方那位大他二十六岁的霸主,算这个时代最杰出的两位豪杰之一。但是呢,司马徽已经说了。“卧龙虽得其主,不得其时,可惜。”
这一个冬天之后,他就没时间玩儿自己的东西了。不仅是他,他要求周围的人也高效率工作——比如,他不许刘备再编帽子玩了。

他们谁都不幸福。依照《演义》的写法,诸葛亮在等候刘备,等候试探他的诚意;刘备冒雪出门,是希望找到自己人生步入老年之前最后一点事业希望;关羽和张飞,作为天下仅存武艺最强的二人,既寂寞又无奈。

CCTV电视剧版《三国演义》里,孟公威和石广元的状态就显得非常幸福。大雪天,竹帘,客人稀少的酒肆,主人袖着手。几个人在席上烤火,喝酒,吃东西。冬天,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状态了——吃喝些滚烫的东西,闲散无事,和聊得来的哥们一起聊天喝酒。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有一段非常让人舒服。林教头到山神庙里,施耐庵不惜笔墨的碎写,说他脱了湿衣,垫开,坐,烤火,怀里牛肉,枪上解下葫芦,慢慢饮酒吃肉。如许细节,让人觉得暖和。

说到头,说隐逸之士梅鹤菊篱,都很有些虚;姑射之山太远,仙人飘逸得不近人情。真能勾引人的,其实是孟公威、石广元这状态。大雪天,别人要急着去为天下苍生筹谋画策,他们二人却可以烤火、喝暖酒、吃东西,聊天。这种幸福比较看得见摸得着——冬天晚上找个羊肉汤店,饼掰碎了让葱花羊肉汤里一扔,你就感觉得到了。

大卫·贝克汉姆传——脑残文,慎入

某约稿,为米兰预热先……………………

大卫者,姓贝克汉姆氏,粤人呼为碧咸,英吉利人也。其父客居英都伦敦,为庖,然心向北国曼朝,常执幼子手,归曼城旧阙名老特拉福德处,坐山观斗,指示以为乐。大卫遂以曼朝旧相查尔顿为师。年十四,以少年入学曼朝,年十六,夏,拔于行伍。年十七,率曼朝少年争锋于足总杯,功冠全军。曼朝弗相阿列克斯奇之,乃命其游学普雷斯顿,一月而还。年十九,为曼联将,初阵。

是岁也,曼朝大将军坎通纳尚气,掠击水晶宫黎民,下狱;右将军坎切尔斯基东归,曼朝国本动摇,众皆以为弱,卒轻之。弗相乃拔少年斯科尔斯等,以补其不足。大卫补右将军之职。
大卫之长也,长六尺、金发,姿貌俊伟,好笑语,倜傥闻于当时。盖英伦三岛素以猛士见称于世,独不知美少少年为何物,故大卫既出,军民推爱,扶老携幼争观之。曼联军欲募粮果,以大卫为先,则女子争掷果,须臾盈车,其美如此。

年二十一,秋,英格兰国点兵,大卫名列其中,为王军上将,征摩尔多瓦。军罢,归为曼联将,战温布尔顿,大卫于阵右张弓,射其大纛,去七十余步,敌酋掌旗者未觉,而旗已落矣。一矢之中,举世骇然,其声大震,名闻诸侯。至今父老指点,以为传说。次岁,曼联连霸诸侯,大将军坎通纳乞归,遗其甲衣,授大卫,以继其志。

年二十三,为英格兰王军右将军,会天下王师,凡军三十二,盟于法兰西,争牛耳。时王师以霍德尔为帅,其人庸碌,好狎慢人之疾残,民多怨之。战南荒国哥伦比亚,大卫以大黄之弓,射弧矢,一箭而中,其功冠于军,众皆誉之。与潘帕斯阿根廷争道,战于狭路。其战也,厮杀惨烈,呼声动地,观者目眩。阿大将巴蒂斯图塔、英小将欧文为先锋,各战数十合,胜负不分。阿将西蒙尼用苦肉计,大卫年少气盛,追之,乃陷红泥河中,败北。王师苦战,力不能济,败归国。黎民气愤不能平。或投书以大卫而詈之。盖其少年得志,步青云而上,一朝毁败以丧王师,于是万人毁之。可不戒哉!

时有名伶四人,号辣妹,靡声艳舞,闻名当时。中有一女名维多利亚,与大卫相慕,黎庶以为风流,争传于坊间。未几,大卫纳之以为妻。时人称为良配。夫人为优伶,习色声之术,通歌舞之道。大卫濡染久之,常变发易服,结好梨园子弟、阮刘之属。英伦三岛多以神仙眷侣目之,独弗相不喜。

年二十四,夏,曼联军容鼎盛,所向无前,将盟英国诸邦,惟热刺不服,乃决之。其战也,热刺先破一阵,大卫为右将军,破其阵,彼军无战心,卒破之,霸诸侯。又获足总杯以饮其澧,众皆欢跃,乃东征,与德国拜仁邦战,以决霸欧洲。其战也,中军无人,大卫独掌大纛,自昼至昏,拜仁一破阵,曼朝垂败,时残阳如血,弗相凄愁,以为天不假运,而大卫于阵角,振其弧月长弓,其弦二响,曼朝先锋二应之,夺旗,竟破拜仁邦于须臾之间。其时人皆骇异,以为如此反复,自古未尝有也。乃知风云变色、天命旋圜,非人所能知。曼联乃三霸诸侯,一匡天下,其势之盛,近古罕有。是岁也,天下论剑,以为巴西里瓦尔多居首,大卫次之。然咸以为品长弓弧矢之术,大卫独步天下,无人能及。

及其声名见隆,而弗相愈不喜。大卫年二十四,有子曰布鲁克林,夫人掣肘,常会宾朋,于是大卫上表,求减其戍役,以养家室,弗相虽允,而中怀不豫,于是减其薪俸、黜其职。
年二十五,夏,与王师战于荷兰、比利时,争欧洲霸主。次战葡萄牙,大卫注矢两中,葡萄牙垂败,英王军骄,而葡萄牙愈奋。其将费戈先下一城,戈麦斯、平托继之,王军大败。十一月,新帅爱立信以大卫为大将军,掌全师,系国运。

年二十六,亲率王师战德军,凡五破其阵,大胜。十月,战希腊。时势也,王师若败,无缘东征以向天下矣。垂暮,王师破阵一而希腊破阵二,将士无人色,百姓丧气,大卫令军稍前,自提弓于中军,引弓而发,一击而中,而挽王师于水火。是年也,天下论剑,以为费戈居首,大卫复为次席。
年二十七,四月,与曼联战于拉科鲁尼亚,为其将杜舍尔伤,伤其柘骨。英伦耸动,竞相论之。延医诊之,或言其须静养以久岁。而大卫卒奋起,率师会盟,争天下霸主。胜瑞典,破阿根廷,皆出其功。其五战,逢巴西,掌旗者希曼年老,不能御,军乃倾覆。

年二十八,二月,大卫与弗相有隙,争于军帐。弗相怒,蹴靴,中大卫之目,创甚。大卫怒而走,示其创于众,于是将相离心,天下皆知。夏,王室加大卫为爵。而西班牙皇家马德里具以厚币,聘大卫。大卫乃南下,从皇马。

大卫南奔,天下骚动。伊比利亚半岛人民争睹之。皇马大会天下名将,阵甲铿锵,灿若银河,美誉蜚声海内。然其阵中,多名士,少悍将,而常驱大卫以为走卒。是年,皇马军疲,世以为大卫之过也。

年二十九,率王师战于葡萄牙,争霸。邀战法兰西,独骑入敌辕门,张弓而射失。复战葡萄牙,复射失。王师败北。其年,有女丽贝卡,声言张势,与大卫有私。皇马扰攘,而英伦三岛久经毁败,已丧志,不复言大卫之名。

年三十一,王师战于德国,争霸。大卫复为大将,三征霸盟。战巴拉圭,射大将加马拉中足,而加马拉马惊,踹其营,英王师胜。次战特里尼达多巴哥,大卫阵角扬矢,而巨卒克劳奇建功,复胜之;三战,复助杰拉德建功,复胜之。凡三战三胜,天下惊动。四战厄瓜多尔,大卫亲舒猿臂,一箭中鹘,又胜之。
乃复战葡萄牙。过午,大卫负伤而退,王军丧地,大败。盖大卫蹒跚归阵之时,王师夺气,大卫固知天命不佑,乃泣下数行。次日,上表请辞大将军。其为大将军,凡六载,九十四阵。

是年秋,归为皇马将,而新帅卡佩罗至,沙汰旧将,擢拔新人。以大卫老,不复用,而大卫习练愈勤,示以尚有可用,卡帅喜之,乃复征之。是年也,皇马冠于西班牙,大卫执牛耳,乃退,挂印以别,客居美利坚,事银河。

初,英王师新帅麦克拉伦驰表天下,曰老卒不堪用。然王师右军虚乏久之。乃驰使复招大卫。时年三十二,五月,大卫披挂,为王师右将军,战巴西。黄昏,助大将军特里擒敌旗。次战爱沙尼亚,大卫二张弓,助破敌酋。
年三十三,三月,战法兰西。大卫任大将军,计数凡百次。新帅卡佩罗器之,乃更复用之。

年三十四,十月,意大利米兰求借大卫为将,大卫诺,其归欧洲之势明矣。

传曰:古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观王勃、江淹,虽少年得志、英锐冠世,而或天不假年,或才尽于韶龄;则如柳三变、姜白石辈,虽为白衣卿相,终难窥青云之途。而大卫·贝克汉姆,年少富贵,鲜衣怒马,众以为轻薄浮华,为世所轻;而久历丧败,终能奋起,晚而亲躬勤拙,为师表长者。世称徐世绩少年为贼,晚而以救民为任,年八十而征东破辽,终成旷世名将,其大卫之谓乎?

世界如落叶般无声坍塌之时的沉默爱情

文/张佳玮

一书评

一本头戴“纽约时报畅销排行榜冠军”、“出版者周刊精装小说榜冠军”、“华尔街时报精装小说榜冠军”等头衔的小说,理应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你像刺猬一样紧张耸起全身好奇心,等候翻开的书页给予你波谲云诡海北天南的体验,那么,在阅读过程中,你可能会略感失望了。就像你端起雕饰纹绣的杯,望那颜色叵测的茶,缓慢啜饮,指望咬到一些奇妙清脆的果实,却发现这一杯并无花俏。其味温润,则降沉在你饮的过程中。

美国小说常见的主题:父子代沟,一个性格冷漠的青年,美丽的女郎,误解,心灵交流,爱情,分隔,她移爱他人,多年后再度相遇恍若隔世,茫茫前尘。寻常都市小说总不免将温情与交流作为解决矛盾的手段,相信梭罗般的湖岸生活可以拯救物质尘埃覆压的人们,主角会在一些醍醐灌顶的话语中感觉人生真谛……
对不起,这本稍微有点不一样。

在经典的三幕剧式情节中,911事件充当了转折点。大时代之于情人命运的影响,不免令人想起《珍珠港》的情节,但这个故事中的分手,却与爱情固有的自私无关。在此之前,莎文娜让约翰与父亲和解,几乎可以作为独立篇章看待。在表现父亲自闭的段落中,斯帕克思纯用对白与白描,成功绘出了那对彼此难以通融的父子。当莎文娜的话语如晨光般照入这冰封的沉默世界时,她似乎将扮演一个无所不知的天使角色;但在稍后,无数细节又把她还原成一个令我们深感触手可及的少女。然后,命运注定的灾难把她带到了远离约翰的那一端。
如果到此结束,这是一个廊桥遗梦般的故事。我们几乎可以想见多年以后约翰与莎文娜的再度相遇,想见他们发出菲茨杰拉德式的、南方式的叹惋:爱情被灾难中断,美好的少女连同南方温润醉人的气候一起沉浮在记忆之中。

但故事还在继续。

在故事的后1/3,斯帕克思为小说结了一个理想主义的尾。那种奇妙的感情终于迫使约翰与读者们一起,开始思索何谓爱情。如果嫌这种爱情还太简单纯粹,提姆开诚布公的向约翰谈论未来,就使爱情的定义愈加复杂化。你会忍不住翻回分手信的那一页,重新体味莎文娜字句中隐藏的味道:
爱情与取舍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如你所知。大多数类似的故事,主角都会接近一个或明或暗的归宿。但在这个故事中,导师型思想家欠奉,每个人都是寻常人。他们有哀痛,有自我怀疑,有在命运拨弄之下深感难以为继的经历。没有人可以指导另一个人的生活。对世界的不同看法制造出了那些命运的分岔:约翰、莎文娜、父亲、提姆、阿伦。误会与矛盾的解析是缓慢轻柔的,没有人是莫测高深的。

斯帕克思是一个聪明的叙述者。叙述流畅,而且保持了惊人的克制。意象与细节——比如那些硬币,那些被简洁提及的生活背景——使这个故事不像空中楼阁。你可以想象那些画面。细节被客观却又无微不至的叙述了。你几乎可以看见约翰的父亲去拨弄盐灌和杯子,可以感到他把手放在儿子的背上。情节并不复杂,却游走迅速,轻快的流势是由不加矫饰又沉稳的细节描写推动的。
因此,这不是一本难读的小说。
甚至在主题词——分手信——出现时,小说也没有多少廉价的哀痛。叙述者近于朴素的风度是这本小说的气质所在。当约翰去到牧场,重见莎文娜时,你本可以期待作者给出一组漫长、充满矛盾冲突的镜头,但结果却是无数精确又干净的白描。没有人试图教导读者怎么去做。父子的感情,爱人的感情,怜悯、失望、自我怀疑,渲染得不动声色。

当结尾到来之时,那些情思细密但依然沉静的句子,会把这部小说的所有门窗打开。世界坍塌会毁灭一个人的世界,也许只因他如未曾交流的父亲与约翰一样,在无声中挣扎得太久。分手信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主题词:在其他故事中它意味着孤绝与断裂,在这个故事中却只是一个开始,用以开启一段探索爱情的旅程——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

嚼《特洛伊》:拿D胸塞B内衣的史诗片/猛将武力点评

回帖捏吧捏吧凑几句。
  
  
  1
  
  《特洛伊》电影整体比较搞:
  
  吕耳涅索斯的布里塞伊斯变成了特洛伊的女人。
  海伦和帕里斯居然逃命了——而且逃生了。
  埃涅阿斯到最后才出现被帕里斯托付。
  十年减成半个月。
  大埃阿斯居然被赫克托耳杀掉。
  狄俄墨得斯和伊多墨纽斯(前者不可缺少啊……)根本没出场。
  墨涅拉俄斯被赫克托耳穿心杀掉。
  阿喀琉斯居然活着进了特洛伊。
  阿加门农本该拥有赫克托耳级的武力结果居然那么不堪……
  
  
  
  每个点都足以雷到人。
  但是呢,和《赤壁》们所面临的问题一样:那么点时间要把枝节理清楚,甚难。《魔戒》拍了三部,《星战》拍了六部,还有大量隐藏情节余音未了,何况是古往今来数得着的大史诗之一(加之一是为了避免印度人和北欧人不乐意)。好比D SIZE的胸围,硬要勒进B里面去,局促、艰难、勒到脸通红,但还得拼命塞,让大家觉得自然,不容易了。
  大多数史诗大片都这毛病:开笔太大,是他们憋红脸的原罪。
  
  当然里面奥德修斯一些很好玩的小对白,比如:
  War is young men dying ,old men talking .
  U have ur sword , i have my trick ,let god judge which is better 之类,听着还是好玩儿的。。。
  
  
  
  
  
  2
  
  
  以下点评,据史诗及各种古典剧本。
  印象里,狄俄墨得斯一矛扫飞阿波罗,而且是七大将攻忒拜的首席,极其的牛。
  埃涅阿斯他爹似乎和爱神有一腿,埃哥哥自己又基本可说是罗马始祖,怎么也算一神子,特洛伊城里貌似除了赫克托耳没谁明显高他一头。因此,可当猛将之选。涅斯托耳和帕拉墨得斯都算智将,武力不论。
    
  奥德修斯角力不错,但毕竟是智将。又《伊利亚特》里海伦给普里阿摩斯指点认人,说他身材不如王者高大,“胸背格外的宽厚”,可见气力是他专长,但估计动起手来就未必了。
  话说回来,力气不大,海上漂那么久早被女妖怪什么吃了,干掉独眼巨人也是要体力的……
  
    
    
  私人感觉上,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的武力,在特洛伊城下非神类里是头两号。各种黑陶罐艺术都把他们并列,又都和人马客戎有师徒关系,感觉就是关张。埃阿斯的勇猛卤莽有张飞的姿态,阿喀琉斯的高傲也有点关羽模样,但似乎要狭隘激厉得多。整体上二位是一个档次,但阿喀琉斯一如诸葛亮夸关羽的,稍微“逸伦超群”一点。
  
  狄俄墨得斯定义为马超级别,希腊军中第三没啥问题。帕特罗克洛斯凭死前神灵附体的一战,压倒赫克托耳,大有点白马坡前击败徐晃、吓到曹军无人敢出战的颜良水准。
    
  莎士比亚《特洛伊勒斯和克雷雪达》里,阿喀琉斯居然是带群喽罗上来宰掉卸甲的赫克托耳。但整体来说,他虽然是顶级武将,但离阿喀琉斯那关张哥俩,还是差了一点。毕竟是偏反派的,所以虽然威武,但屡有败战;又因为反派少,所以要屡败屡战。
  好比《杨家将》里大驸马韩昌,从杨老令公打到杨六郎打到杨七郎一路过来。感觉上,最准确定位也许是《神雕》里的金轮。气派上“武功绝世”“一代宗师”“单打独斗,老衲谁都不惧”,真打起来难免要为了剧情承让承让。
  
  
  门农和彭忒勒西亚女王是援兵,有点《西游记》里牛魔王和蝎子精,或者《倚天屠龙记》里河间双煞的意思:之前铺陈不多,出场时间不多,摆出点牛架子,然后迅速死掉。
  
  莎士比亚剧本里,特洛伊勒斯一副少年罗成的嘴脸。按应该给他安排场和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对飙,算是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传世大战的尾声。
  
  阿加门农这边,其实实力是不弱的。他自己王中王而且一副要和赫少爷叫板的模样,加狄、埃、阿、帕等诸将,个个都足以和赫克托耳一较短长。但前头说了,好比东邪南帝老顽童郭靖们坐襄阳,反派就一个金轮法王。反派得省着用,于是正派这几位都勇猛绝伦,但出不了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