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eiya

最近看了一支视频。画面中男人对着下属安排工作是“霸气”，同样的事情女人做却成了“霸道”；男人在演讲台上自信地发言是“雄心”，同样的事情女人做却成了“野心”；男人在办公室里加班是“无私的工作”，同样的事情女人做却成了“自私的工作”……背景音乐是一首我喜欢了很多年的老歌，女声版本的“Mad World”。

“All around me are familiar faces 围绕着我的是那一成不变的面孔
Worn out places worn out faces 破落的周遭 疲惫的神情
Bright and early for their daily races 天一亮就早早开始他们日复一日的追逐
Going nowhere going nowhere无处可去 无处安身
And their tears are filling up their glasses 他们的泪水正在盈满镜框
No expression no expression 脸色木然 毫无表情
Hide my head I wanna drown my sorrow 埋下头想要浸没在我的悲楚
Mad World 这疯狂的世界
Mad World 这错乱的世界”

这支视频使我想起曾经看到和听到了许多事情，也使我联想到自己过去的种种经历，思绪万千。

我出生并成长在福建，从小就看到许多重男轻女的现象。有的家庭因为想生儿子，但前几胎生的都是女儿，于是就拼命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有的家庭里，女孩没有资格上学，只有男孩才有。有的家庭女孩上到初中毕业就不让念书了，即便她成绩优秀，而男孩即便成绩很差，家里也会为他花钱买一所高中。有的家庭女孩放学之后要帮忙做许多家务，男孩则可以尽情地玩耍……中国是个重男轻女的国度，尤其是在福建、江西、广东等省份。我了解到广东潮汕地区重男轻女的现象更严重，常常有姐姐或者妹妹被父母要求打工赚钱供家中的男孩上大学，甚至还要为他买房、准备彩礼娶老婆之类的。

不仅在家庭内部，女孩遭到不公平对待。在学校成长的过程中，性别不平等也一直存在。我有个老师是做性别研究的教授。她告诉我，上小学的时候，教师对女生学习上要求更严格，更愿意指定女生当班干部，但是升到中学后，情况就变了。无论是学习上的要求、上台发言的次数、还是当班干部的机会，男生都比女生从教师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对此我也有体会，我以前有个中学男老师就认为“上了中学之后女生不如男生聪明”。其实正因为他先有这样的认知，对女生的教育较不重视，最后女生的学习成绩果然就验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这不过是他在玩的自我实现的预言罢了。

在就业机会和职业晋升上，男女也是不平等。以前每次看有关女性的电影，尤其是讲古代女性命运的电影，我总是认为，她们之所以遭遇这些艰难困苦，被不公平对待很重要原因是因为没有技能，没有工作。我哀叹：经济不独立，选择的自由就不能抓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当我大学毕业进入职场后，我发现即便做为一名现代职业女性，也同样遭遇各种不公平的对待。

我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是在一家影视广告公司做文案。干了半年，因为业务量增大，公司又招进来一个文案，是一位男生，年龄和我差不多，也没多少相关的工作经验。两个人共事了一段时间，某一天他忽然就被提升为文案组的组长。他的升职加薪令我震惊不已。论资历，论工作经验，论努力程度，我觉得自己并不输给他，因此当时的我内心很苦闷。前台一位姐姐看我心情不好，本想安慰我就对我说，“他升职是因为他是个男的。”没想到这句话对我的打击更大，就因为我是女的，即便我很努力工作也得不到晋升？

前段时间，我有个快30岁的女友去面试一家公司的品牌经理，经过初试和复试，面试官对她各方面都比较满意，当问到她的婚恋状况时，她如实相告自己已婚未育的情况，对方淡淡地说一句：这样啊，那我们这个岗位不是很适合你。以此拒绝了她，即便在她各方面表现都很出色，并许下三年内不生育孩子的承诺，也无济于事。她的经历其实并不特殊，可以说具有普遍性，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演着。

不过令中国女性感到一丝安慰的是：在面对社会机会的不平等上，全球女性似乎处境相同。有一项研究发表在《美国心理学家》上。作者编制了两套虚构的求职申请材料，介绍了申请人的学术背景和资格。标上不同的性别，发至美国所有能颁发心理学研究生文凭的大学和学院的心理学系的负责人，请他们估量一下，申请人能有多大的可能性在某个职称水平上谋得一个职位。研究结果是男性获得的职务级别从分布上看高于女性。而且男性得到通向终身教职的各种工作机会高于女性。只有男性能得到正教授职位。

在今天的中国，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已经淡薄了不少，女性的地位跟以前相比提高许多，享受到越来越多的公平，女性本身也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社会对待女性有偏见、给女性贴上了许多负性标签等不公平现象依然存在。这限制女性的发展和取得更大的成就。

就像那支视频里所展现的那样，社会对女性的评价是采用双重标准的。同样的在意外表，精致打扮，在男人那里是“注重外表”“体面”等正面评价，放女人身上就成了“流于表面”“炫耀”等负面评价。如果你25周岁之后还没结婚，就叫你“剩女”；你注重发展自己的事业，努力工作，积极参与到职场的竞争中去，就容易被说成“女强人”；你选择自己的梦想，勇敢创业，不想过早地组建家庭、生育孩子，就容易被人说成“野心家”或者“你一个女人瞎折腾”……如果你结婚了，有孩子了，继续在职场打拼，又总会被人一遍又一遍地问到“你是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的？”可是那些已婚已育的男人在职场上却很少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

除了外部偏见和不公平的限制外，女性本身也存在自我设限和自我抑制的情况。许多有能力的女性不敢去梦想，不敢去成功，不敢做更闪耀的自己。我有个创业成功的女性朋友会恐惧自己的事业太成功，她担心自己太成功了，没有人会喜欢她，会吓跑她的追求者，她在可以扩大公司规模的情况下选择维持现状。认识一个女老板，和丈夫一起成功创办了一家公司。在旁人看来她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都比她的丈夫更强，在公司经营决策上她也更能做出明智的选择，公司最早也是由她创立的，她投钱更多，但是她却让丈夫当公司的总经理，自己做副总。面对重要决策时，她跟丈夫的想法不同，也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总觉得“也许是我错了呢”。于是，她放弃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跟随丈夫的决策。可是，事后往往证明她是对的。

Facebook的CEO谢丽尔•桑德伯格在她的 《向前一步》中讲到不少女性的自我贬低与抑制现象：在大学里，她每次考试成绩拿到A时，总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好运，是被上天眷顾，不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得到的。有的女性面临晋升的机会，总不如男性积极主动地去争取，还有可能会拒绝升职，因为认为自己不行，即便大家都认为她很行。有的女性是高管，自身已足够优秀，被邀请去参加高层领导的重要会议时，也不敢往会议桌前坐……

多年来，我常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是否有为身为女性而骄傲？答案是完全相反的。我常常因为自己是女性而自卑。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里，家族中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成长的氛围中也充满了浓郁的重男轻女的空气因子。从小我就竭力争取家人和周围其他人对我的重视，尤其是我一直在暗暗地同我的哥哥竞争，争夺父母的关注。我成绩优异，常考第一；乖巧懂事，家务好手；大学里打几份工，经济基本独立；毕业后努力工作……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并没有换来父母和其他人对我更多的关注与重视。而且我开始觉得自己活得很辛苦，很疲惫。我似乎从没有为我自己真正活过。同时，我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对我的哥哥有愤怒，并且这种愤怒扩大化。在内在，我对所有的男性有隐隐的攻击性。这一点在我的恋爱关系中表现了出来。我常常会同伴侣竞争。在工作上，我想挣钱比他多。在一起玩乐时，比如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时，我会想打败他。记得有一次，我和男友在高原徒步旅行时，他由于不适应环境，背着40L的登山包气喘如牛，而只有一米五八，体重88斤的我却接过他的包背起，健步如飞地走了很长时间。我的行为在表达“我就是比你强”这样的信息。其实我这么努力的证明本身就是一种内在的虚弱，内心的不自信，我不能很好地认可和接受自己的女性角色，我看不到女性本身的价值，需要通过这些方式刻意地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即便在工作一整天，很辛苦很疲惫的情况下，我也会要求自己给伴侣做一顿可口的晚餐，有时甚至是强迫自己这样做。因为我小的时候常常被教育，你是女孩，你要做饭，你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我希望自己不仅工作出色，也兼顾家庭，面面俱到，做一个优秀的职场女性的同时又是一个照顾好家庭的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但这不太可能，你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做不到一切与完美。这样苛刻自己的做法只会让我过得不快乐，内心充满怨气。

我知道我并不是特例，除了我以外还有许多女性对待自己也是如此高标准，严要求。我有个女友不仅要求自己在怀孕的时候也要把工作做得很出色，还要求自己做好家务，做一个完美的太太。这就是一个悖论，女性自己像外界一样对女性自身也是不公平的，有双重标准的，过分苛刻的，分裂又疯狂的。

这些都是我内心对于自己身为女性的自卑，是我对待女性的不尊重不公正，也是重男轻女的成长环境和教育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

我开始意识到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是怎么看我自己的。我的内心够不够强大？我够不够坚定？我够不够爱自己？我是寻求别人对我的身份认同，还是我自己认同自己？我能不能不受别人看法的影响而是去影响别人的看法？我能不能做到既不为自己是女人而自哀自怜，也不为自己是女人而忿忿不平？

我开始做我自己，决定为我自己而活，不要为任何其他人而活，也不要为了取悦他人而委屈我自己。我做心理成长团体，参与一些公益活动，不断学习和写作，一点点的尝试和努力，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去改变，抚平、治愈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在我身上造成的创伤，挣脱那些性别教育的后遗症，撕掉别人给我贴的标签，变得更接纳自己，更相信自己，更勇敢地活出更真实的自我。

女性成长的过程是不断被教育，被规划，不断接受外界赋予标准的过程，家长们、老师们、时尚杂志、传媒资讯、社会习俗给你列出各种女人应该怎么怎么样的标准，女人应该追求什么，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成功的女人，这样做才女人，这样做不女人……我们从小就被贴满了各种标签，也不由自主地受这些标签影响（其实，男性也是如此）。你如果是位女性，请不要被社会对待女性的不公与偏见打倒，努力做到不要只是因为你是个女人就过分自卑，要勇敢地撕掉外部标签，抛弃自我预设，突破有形无形，外在内在的束缚，大胆向前一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做更好、更自由、更闪耀的自己。别让别人对你的看法，遮挡了你的光芒。你是谁，你要什么，不是其他人说的算，应该完全由你自己来定义。不要被他人的眼光左右，请坚定地做你自己，尝试去相信你自己，接纳你自己，爱你自己，做一个内心更强大的自己吧。女性需要突破自我设限的瓶颈，这除了女性自身的努力外，也需要身边的男性给予支持和鼓励。我也希望我们每一位女性能够认同自己，为身为女性而感到骄傲。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可爱的存在，你本来就很美，你本来就值得拥有更闪耀的人生舞台。

何为对女性真正的公平和尊重？我认为尊重每一位女性个人的自由选择才是对女性真正的公平。如果一个女人想在家生娃做饭，相夫教子，选择做个小女人时，没有人会轻视她的价值，看不起她，说她不独立，没追求，像爬藤攀附大树。相反，如果一个女人一心为事业和金钱拼搏和努力，更看重个人奋斗和成功，选择做个大女人时，也不会被人说成大逆不道，是个野心家。我想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到那时，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会觉得这是个幸福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