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2014年01月

寂寞的感觉。

文/罗兰

你一定也有过这种感觉。当你心事重重, 渴望找一个人聊一聊的时候,那个可以聊的人来了,可是你们却并没有聊什么。当然,聊是聊了,可是他聊他的,你也试着开始聊你的,只是到后来,你放弃了。

于是,你们的聊天成了两条七扭八歪的曲线,就那么凄凉地、乏力地延伸下去。

你敷衍着,笑着,假装聊得很投机。但是,你心里渴望他离去,渴望自己静下来,静下来啃啮那属于自己的寂寞。

“倒不如自己闷着的好!”这是你的结论。

“希望别人来分担我的心事是多么愚蠢别人不一定会了解我,大多数人都更关心自己。”

于是,你领悟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别人的,而有些事情即使告诉了别人你也会马上后悔的。

所以,假使你够聪明,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静下来,啃啮自己的寂寞——或者反过来说,让寂寞来吞噬你。

于是,你慢慢可以感觉到,午后的日影怎样拖着暗淡的步子西斜,屋角的浮尘怎样在毫无目的地游动,檐前的蜘蛛怎样结那囚禁自己的网,暮色又怎样默默地爬上你的书桌,而那寂寞的感觉又是怎样越来越沉重地在你心上压下……直到你呼吸困难,心跳迟滞,像一辆超重的车,在上坡时渐渐地减慢,渐渐地停下。

于是,你觉得自己胀得无限大,大得填满了整个宇宙空间,而在这无限大的你的里面,所胀满的,只是寂寞,寂寞,无边的寂寞….

没有一声呼叫,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线希望,没有一点欲望,没有动,没有静,只有一种向下沉落的感觉,沉落……向着那无底的幽暗之中沉落。

于是,夜色密密地涂满了宇宙,在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墨一般的幽暗里,你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继续沉落,你所知道的只是那沉重的、无边的、墨染的、死一般的寂寞 。

我从来不信这世间会无路可走

文/伊心

昨天和H聊天,她开心地说,我们住进新房子啦。特意拍照给我看,书房的照片墙里有我们大学宿舍的合照,窗台上一排绿植在明媚阳光下仍然青翠好看。

大学时,H的床铺在我的对面。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我一定要在毕业后两年之内让我爸妈住上新房子。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因为那时候哈尔滨的房价就已经很高了,刚入职普通本科毕业生的工资对于首付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吧。

没想到两年后,她竟真的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H的父亲在她初中时得了脑梗塞瘫痪在床,花了很多钱治疗,她母亲没有工作,原本便是低保户的家境更加雪上加霜。父亲刚生病时,她有一个星期没去上学,回去之后发现班主任召集全班同学给她捐了款。正好隔天开家长会,H上台发言,说了很多个谢谢,然后把那些钱全都退了回去,我不知道当时年仅15岁的她说了些什么话,只知她说完之后台下很多大人落了泪。

H说,从那之后她没再花过父母的钱。她从重点中学转学到了普通中学,因为那所学校不仅不收她学费还给了挺高的奖学金。上大学她申请了助学贷款,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打工。从每小时30元的家教到自己做各种各样的小生意。当然了,做这些也没耽误她当学生会副主席,是全院600多个学生人人钦佩的“厉害的人”。她简直做任何事都任劳任怨,毕业前夕院里办毕业晚会,她熬了好几个通宵剪接视频,一点一点地做字幕,视频播放时那么多人感动流泪,她也坐在台下安静地看,但知道她辛劳的却没几个人,她也不会说。

我和她住在一起这么久,眼看着她过得如此拼命和辛苦,却没听过她一句怨言。她只是偶尔会说,其实我也羡慕你们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啊,但是没办法,我有责任。所以她大学四年,不仅没向父母要过一分钱生活费,还每年过年交给他们几千块。工作之后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每逢开盘便加班累到团团转。为了早点攒够钱买房子,她跟我描述的生活是“一分钱掰成三半花”。如今她的工资应该已经挺高了,但仍然穿最朴素最便宜的衣服,仍然攒钱给爸妈买最好的东西。

今年五一,我们小聚,我讲起我最喜欢的电影《百万美元宝贝》里的一段。热爱拳击的女主角拿到了艰苦比赛的高额奖金,没有给自己买任何礼物,而是给妈妈买了新房子。没想到站在开阔明亮的新客厅里,她妈妈环视四周,气急败坏地说,你知不知道有了房子我就拿不到政府的低保补助了!她拿着钥匙的手颤抖了几下,原本期待欣喜的表情从黯淡褪变成绝望。

我跟H说,我看这一段的时候总是想起你,当然了,后半段不符合。H大笑,后半段也符合,有了新房子我们家现在也拿不到低保补助了,除非我从户口本上独立出去,因为房产证是我的名字啊哈哈。

她一定不知道,在我苍白贫瘠的生活背后,因为她,因为她爽朗的笑声和弱小但蕴藏着巨大能量的背影,我竟凭空多了不知多少勇气。

《我比谁都相信努力奋斗的意义》那篇日记中,我写了自己的另一个大学舍友,和H一样又坚强又磊落。实际上,我还有好几个舍友,一个是家产过亿但低调谦逊、又美丽又温柔、大扫除时抢着刷厕所的富二代姑娘,一个是春夏秋冬四季都每天五点半起床或锻炼或学习、在院队连续三年获得校女篮冠军的勤奋小姐,还有一个是自学日语一年通过了二级、在上海过得金光闪闪的灿烂女孩。而在我如今的研究生女同学里,有人是一站到底某一期的站神,有人拿到了第一年年薪便20万的offer,有人开了自己的公司,有人25岁便博士毕业。

没有名校光环,没有倾城容貌,也没有只手遮天的父亲。唯一的那个富二代姑娘也从不任性炫耀,为了出国拼命咬牙复习GRE和TOEFL,丢失爱情时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的短信上,同样的苦痛难堪。她们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一步一步前往那个最想去的终点。在如此芸芸众生中,她们都是那么普通的人,但却用尽全力活出了最好的自己。

我在她们身边度过了成年之后最重要的时光。看着她们实习时起早贪黑、在寒冬大雪的公交车站下瑟瑟发抖;看着她们写论文时殚精竭虑、在浩如烟海的文献中一步一步攀爬;看着她们工作后兢兢业业,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微弱但温暖的光芒。

我不喜欢那次聚餐,几个同事评论某行女客户经理“付出了很多”终于成为了支行副行长。一派烟雾缭绕中,他们读书时的意气风发一点点消失殆尽,目光炯炯也被难以掩饰的啤酒肚代替。他们讪笑着,交换着怀疑和嘲弄的眼神说,不知“多”到什么程度。而只有我悲哀地在心底发出感叹,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为何男生破格晋升掌声一片,而女生便要承受流言蜚语和质疑指责。

相比起来,我更欣赏身边的这些女孩们对校园对职场对生活的态度。她们在“剩女”被津津乐道的世界里坚持着宁缺毋滥的法则,毕业经年仍然保持着清澈的眼眸;她们在女博士被称为“第三性”的时代里守护着做学问的纯良,对枯燥无味没有尽头的学术生活保持着最初的热情。她们似乎天生具备一种独特的韧性,在荆棘遍地的大环境里既不呼天抢地也不固步自封,积极适应着种种残酷的法则,然后在孤独又狭窄的夹缝里倔强地成长着,直至幼弱的蓓蕾终于绽放出幽芳的香气。

我也不喜欢一个老气横秋的同学每每带着怨气絮叨:“这个国家坏掉了……”。相比起来,我更喜欢陈文茜郑重其事的坦言:“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匮乏,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有希望,这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幸福。”她并非盲目蔽塞,她只是看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忧患与安逸,悲剧与欢乐,永远并存。”

前几天看书,财经作者吴晓波面对一名大学生对于大学教育的失望与不满,他说:“办法其实只有两个,一是逃离,坚决地逃离;二是抗争,妥协地抗争。”他讲了自己在复旦大学读新闻系时,将数千篇新闻稿件肢解分析,一点点学习新闻写作的方法。因为老师说知识每一秒钟都在日新月异,所以他将自己关进图书馆,然后一排一排地读书。从一楼读到二楼,再从二楼读到三楼,最后读到珍本库。如今他说:“当我走上社会成为一名职业记者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抱怨我所受的大学教育。到今天,我同样不抱怨我所在的喧嚣时代。我知道我逃无可逃,只能跟自己死磕。”

而我也愿意相信,无论酷暑隆冬,无论受难与否,日日都是好日。在我们至短至暂的生命里,希望并非聊胜于无的东西。它是所有生活的庸饶日常。改用廖一梅在《恋爱的犀牛》中的一段话。它是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它支撑着我们日复一日的梦想。让如此平凡甚至平庸的我们,升到朴素生活的上空,飞向一种更辉煌和壮丽的人生。

既然逃无可逃,就一起死磕到底。

我想,总会有一条路能带我们走向最想去的地方吧。

献给退休的父亲

文/漂ふ的倪糯米

今天是父亲退休的日子

几个月前,《爸爸去哪儿》开播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跟我推荐这个节目,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嘿,那几个老汉儿,只好耍,一个二个都带不来娃娃!”
让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他“爸爸”了,都是叫的“老汉儿”,以至于他曾经抱怨过我,说我把他的白头发都叫出来了,他明明还是个小伙子。我很好心的没有告诉他40几岁的人早就被驱逐出小伙子的行列了。不过现在,父亲已经十分安然的接受人家叫他“大爷”了
说起来,张亮还是80后呢,我家老头还不是说他是“带不来娃娃”的“老汉儿”。。。

《爸爸去哪儿》在芒果台惯用的煽情中结束时,父亲又跟我通了电话,总结了一下观看心得,他是这么说的:
“简直没得我们两个出切的时候好耍!”
顿时我就明白,几个月前,父亲没有说出口的话。其实,他是怀念起了我们父女俩当年一起出行的那些日子,那是我们共同分享的最美好的回忆,亦是我们最珍惜的幸福

从那时起,就想要为父亲写一点什么,今天,算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吧

我一直是颇典型的“Daddy’s girl”,小时候在幼儿园哭闹都是大叫“我要爸爸”,让幼儿园老师印象极其深刻,甚至在与母亲独处时,我也会哭着找爸爸,而母亲则在旁边安慰说,哎呀,妈妈在得嘛
总觉得这情境有点超现实= =

上小学前的那个暑假,父亲带我回栖霞老家,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父女独自出行,当时母亲十分担心我会受不了长途火车,不太赞成父亲带我回去,但是父亲说,夏天过了女儿就要念书了,再不出去走一走开开眼界,肯定就要念书念成瓜娃子
父亲的这个逻辑一直陪伴我到高中毕业,让我受益良多
老实说,那次回乡之旅,我对老家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高中毕业时再回去,那些号称我小时候还抱过我的亲戚,我一个都想不起来
唯一记得的,就是与父亲在火车上度过的那几天
当时父亲打包的行李相当神奇,因为他带了一个煤油炉上火车,直到现在我也很困惑,这玩意儿难道不应该是违禁品么?他怎么就能带上火车了呢?
这个煤油炉只有一个作用,就是让父亲可以做饭给我吃
每到了饭点儿,父亲就在小桌板上支起煤油炉煮面条。基本上,父亲能下厨做的,也就是面条了,而且还得是素面,番茄煎蛋面都是妄想。即使如此,在3、4天的火车旅途中,我没吃过一次加了无数添加剂的方便面火腿肠,也没吃过又油又咸的火车盒饭,都是父亲亲手做的新鲜的面条。回想起来,这便是为人父的责任心吧?哪怕只有几天,对于孩子的饮食,也绝不应付
留学的时候,有几次生病,一个人在住处,特别想念的,就是父亲当年在火车上给我煮的中江挂面,加了丝瓜和番茄,一勺熟油辣子,一勺芝麻酱
如果赶上停靠的时间比较长,父亲就会跑下车去,在月台上的小贩那里买些当地特产给我尝鲜,也会补充点新鲜的蔬菜煮面用。后来语文课上学到朱自清的《背影》,老父亲翻铁轨买橘子的字句很容易就在我脑中变成了画面。因为曾经的我也和作者一样,趴在火车车窗边,注视着父亲为了自己奔忙的身影

从老家回来之后,父亲就多出来一个奇怪的爱好:打扮我。用他的话说,念书了,就是大姑娘了,那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成为大姑娘的第一步就是留长头发。问题在于,我妈除了马尾辫,完全不会梳头,所以我小时候也一直都保持了西瓜太郎式的短发。如果要留长头发,那我家就一定要有人学梳头,我太小,我妈不乐意,于是学梳头的重任落在了父亲肩上。对此我妈还评价说,这本就是他主张的,他得为此负责人
然后父亲就找了一个阿婆学梳头。阿婆解放前就是大户人家给人梳头的丫头,手艺可好了,父亲学了一段时间,号称得了阿婆真传,开始抓着我的头发各种实验,于是就有了我连续几个礼拜每天都顶着不同的发型去上课的记录,最后老师把我妈请到学校说,女孩子嘛,麻花辫就很漂亮了,不要太注重打扮,会养成孩子的虚荣心。我妈说,这不关我的事,她的头发都是她爸给梳的
新世界的大门向老师打开了。。。
发型受限后,父亲对衣服便越发上心了。其实我小时候特别皮,属于三天两头就能把衣服给弄个洞那种,所以大人们都不太给我买新衣服,都让我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而我个子又高,到头来基本上只能捡哥哥们的衣服,所以基本上一天到晚都是男装。头发留长以后,父亲说,再穿男孩子的衣服就不像话了,于是也就开始给我买很女孩子的新衣服了
嗯哼,中性风神马的,老娘20几年前就玩儿剩下了
因为工作上的便利,父亲总是会从国外给我带一些很可爱的小裙裙,尤其春夏之交,我每天都穿着不一样的小裙裙去上学,加上父亲精心替我梳的发型,班里的小朋友可羡慕了!结果我妈又被老师请到学校去了,理由是,我那些裙子才刚刚齐膝,太短了,影响不好。我妈回去就给我套上了巨挫的连裤袜。。。
嗯,OP+legging,也是老娘20几年前玩儿剩下的= =
一年级结束,父亲说,这个学校的老师,一点儿生活情趣都没有,我给女儿梳个头,他们有意见,穿个裙子,他们也有意见,我女儿绝对要遭他们教成瓜娃子
于是,我就转学了
因为衣服和发型而转学,我的家庭教育是有多奇葩

转学之后,学校离家远了,每天父亲要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送我去上学,客观上减少了他玩我头发的机会,因此他给我买的衣服就更加公主风,每天把我送到学校,总要听班主任赞一句,哎呀,柯柯今天也好像一个小公主,才肯得意洋洋的离开去上班
但是我悲剧的小学生涯也由此开始。因为我总是穿的很好看,班主任就时时刻刻都盯着我,免得我跑去爬树跳沙坑什么的,结果我完全没有了调皮捣蛋的空间,一有啥动静就会被班主任逮到。。。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无比悲惨啊!!!
后来有次学校号召大家给农村的小朋友捐衣服,班主任特地把我叫去说,我那些好看的衣服,农村的小朋友穿着不好干活儿,我要捐不好看的。回家我就跟父亲转达了老师的要求,他当场就炸毛了:她说哪件衣服不好看???
重点永远跑偏的父上大人啊。。。

基本上,看我小时候的照片,不认识我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乖巧安静的闺女,我想这应该也是父亲当初的心愿吧,他一直很希望自己的女儿好像冷清秋那样,但现实太残酷,他的女儿长成了皮皮鲁
几年前父亲跟我说起过这个话题,对于我自称皮皮鲁,他评价说,就依你当年的体重,吹个泡泡糖,绝对飞不起来【这个梗来自皮皮鲁的泡泡糖游行,大家可以自己搜来看看
尼玛,真不愧是我亲爹

二年级的寒假,我妈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在家过年,父亲说,嘿,你妈不在家,我们可以出切耍咯!你想切哪儿喃?
我说,我想耍雪!!!
于是我俩就去了峨眉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雪,也是父亲第一次带我去那么冷的地方。因为怕我冻着,父亲坚持要我穿上棉裤,结果就是我当时穿了一条棉裤,一条我奶奶织给我的厚毛裤,吼吼两大层,冷倒是不冷了,但是走路也费劲儿了,最后我索性往地上一倒,翻滚前进,玩得不亦乐乎,父亲几次阻拦都未成功,直到我自己翻不动了才肯从雪地上爬起来
那会儿我的外套跟裤子全都湿了,我自己也终于觉得冷了,就拉着父亲开始哭。父亲无奈,让我把外套和棉裤都脱下来,用他的外套裹住我的后背,又找峨眉山上负责猴群的管理员借了一件军大衣自己穿上,再把我裹进怀里紧紧搂着。父亲胸口热乎乎的,我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又吵着要自己走,这次父亲直接无视我,顺便用他跟战友年轻时候爬峨眉山的故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便搂着父亲的脖子,跟他嘻嘻哈哈了一路
当时跟我们作伴同行的是一个新华社的记者,抓拍了一张我和父亲的照片,后来寄送到了父亲的单位。父亲当年的上司看到那张照片,感慨说,你真是把你女儿放在心尖尖上疼啊~
那次峨眉之行十分幸运,因为我们遇到了佛光。看到佛光的时候父亲让我对着佛光招手,说要是能看到对面有人也招手回应,那么我就是菩萨中意的孩子,有福气。当然了我现在知道我看到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可当时看到一个同样在跟我招手的身影时我可开心了,立马决定教菩萨做广播操!!父亲只能无语的在一旁给我数拍子。。。
父亲还说,看到了佛光,可以许愿,菩萨能听到,所以一定会实现。我问父亲许了什么愿,他说希望我可以平安快乐的长大。我说,我想躺在云海上吃椪柑儿。当时的风很大,菩萨一定没听清我的愿望,不然为啥父亲的愿望实现了,我却仍然未能躺在云海上吃椪柑儿= =

三年级,父亲到日本工作三个月,假公济私带上我
因为我们5月就要出发,父亲得去跟我学校请假
他是这么说的:
“我女儿最近念书念得瓜兮兮的,我要带她出切换下环境,不然就真的变成瓜娃子了。”
若非当时的教务处主任跟我外婆有师生之谊,父亲一定会被乱棍打出学校吧= =
这次日本之行是我们父女俩第一次一起出国旅行,我跟福冈的不解之缘,也由此而起
当时我们住在父亲一位同行家中,此人和父亲相识多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父亲要我叫称呼パパリーチ,而父亲对他的称呼就是简单的リーチ,后来我知道リーチ真是这位伯伯的昵称,但是パパリーチ属于父亲的恶趣味= =可惜已经习惯了,现在我仍然称呼这位伯伯パパリーチ,每次都招来他一帮子女的大爆笑
パパリーチ当时也只有一个女儿,年纪比我稍大一些的亚衣,尽管语言不通,我还是跟她迅速就混熟了,她的暑假开始后,我们总是一大早坐着巴士去八女市,到星野川踩水,捞鱼,找独角仙,抓萤火虫回家放到院子里,等着晚上看它们发光。父亲和パパリーチ都相当乐于看到彼此的友谊能延续到下一代,但是我俩认识之初的语言不通着实让他们取笑了好多年。比如说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亚衣的名字是“挨一枪”,而亚衣则一直觉得我的名字是猫= =
本科的时候有机会到日本当交换生,唯一一个东大名额让许多同学虎视眈眈,唯有我在看到有去九大的机会时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对东大的追求,作为第一个申请人十分顺利地去到了九大。パパリーチ,亚衣,儿时的回忆,于我而言,福冈是一个可以让我说出ただいま的存在
也是这次日本之行,让我亲眼见到父亲是如何与国外的友人相处。他和パパリーチ喝酒,下棋,赏月,讨论《方丈记》《徒然草》,还有四书五经的日文翻译。既没有刻意迎合,也没有故作清高,一切都十分随性自然,或许古人的君子之交,便是如此了
现在想来,父亲能结交各个国家的朋友,除了他的语言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的博学,谦逊,以及恰到好处的幽默感。用パパリーチ的话来说,我的父亲是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
从日本回国以后,每当老师问起,长大后想要做什么,我的答案都是,我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据说,我的班主任曾经十分欣慰的跟我父亲感慨,你家女儿终于肯放弃地道战的梦想了
顺便一提,小的时候,我一直说我长大了要挖地道,打地道战,灌水防毒
是说早几年我要是在中东,本拉登是不是早就被我挖出来了= =
直到现在,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仍是我努力的方向

第一次由我来安排跟父亲的出行,是高三的暑假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全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招办的老师早就打电话来恭喜过,但还是要把录取通知书拿到手里才算真正的踏实
然后父亲说,就算在本地念大学,这也算是你离家的日子了。趁着你远走高飞前,咱俩最后去旅行一次,你来决定行程
那次我们重走了一段长征路
其实我只是无耻的找了同学的妈妈要了他们公司的旅行路线设计。。。可父亲仍是高兴的,军营出身的他,到底是对革命年代有难舍的情结
若尔盖草原的花湖边,父亲沉浸于那宛如梦境的美景,看着悠闲嬉戏的水鸟,我在旁边大喊:“老汉儿!那儿!!好多野鸭子!!!快点儿打几只来吃了!!!”
父亲立刻装作不认识我走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我以为是野鸭子的水鸟,其实是一种二级保护鸟类,打来吃了是犯法的orz
在大凉山,父亲和昔日的战友重逢,抱头痛哭,大醉两日,我也未能幸免的被热情的彝族同胞给灌得从此再不喝波本,因为闻到玉米酒的味道就想吐
最后,在回成都的路上,真的有两只野鸭子撞到了我们的车上,我就如愿拎了两只野鸭子回家吃

18岁生日,收到父亲写的一封信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每年生日,父亲都会写给我一封跟情书一样肉麻的信,说几句诸如“你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之类的话,这一年,我自然也期待着同样的内容
未曾想,这封信,却更像是一种辞别
父亲说,18岁了,要开始学会主宰自己的人生,父母不能永远照顾我庇护我,我要开始独立生活,开始成为别人的依靠,这才是真正的长大成人
父亲说,过去18年,我过得太顺风顺水,但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准备好接受失败和伤害,他永远是我的港湾,却不会再陪我远航
父亲说,我已经可以带他旅游,可以一路照顾他,所以已经可以一个人去面对属于成年人世界的风风雨雨
我想,这便是父亲选择的,让我真正蜕变的方式
万能的老爸也需要我处处操心,这才能让我心中那个爱撒娇的小孩真正长大
回头看去,父亲的“放手”,父亲的“辞别”,亦是一种“陪伴”,陪着我,成为了自己的支柱

硕士的时候帮导师做一个课题,涉及到儿时成长环境跟离婚率的关系
跟父亲关系很好的女儿似乎更容易拥有一个稳定的婚姻
我想,这大约是因为,从小受到父亲的呵护,在付出真心时,也会更有勇气
而婚姻,很多时候,就是以心换心
我曾经和导师说,有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就是我的soul-mate。导师说,这个很正常,如果父女关系十分亲近,父亲的确会是女儿最好的异性知己
而拥有一个知己式的父亲,是极幸运,也是极幸福的

当年和初恋展望未来的时候,他曾经说过,父亲是真正履行了诺言,一直把我当做他的公主。父亲给我的,不仅仅是深沉的宠爱,更有良好的教育,以及在适当的时候,教会我什么是责任。这才是养育一个公主的方式,一味的娇惯只能教出来郭芙大小姐
初恋说,我被一个男人如此用心的爱过,他以后只能把我当做女王供起来,才能对得起我父亲把我托付与他的信任了
最近我跟A君说,你知道吗,我父亲一直当我是他的公主。A君说,当然,我父亲也是这么对待我的姐姐们的。我说,所以,你要当我是你的女王。A君说,哦,可是我觉得你更像那个什么,土匪头子?山大王?
啧,这个人自己要当压寨夫人,拦都拦不住

A君家里有个传统,儿子结婚前,会跟父亲单独旅行一次,作为告别单身的仪式,他的哥哥们都跟他的父亲旅行过。可惜他结婚太晚,他的父亲没能等到他告别单身的这一天
所以A君有些嫉妒我
我说,我结婚前跟父亲最后一次旅行,你突然就冒出来了,然后我们莫名其妙就结婚了,跟你们家的父子旅行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
A君说,你在和父亲同行的时候遇到我,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注定吗?
一个是陪我走过了前半生的男人
一个是要陪我走过后半生的男人
旅途中相遇,的确有几分注定的意味

刚才父亲打电话给A君,讲了很久,却不肯跟我说话
我只能威逼利诱A君出卖我父亲
A君沉默许久,说,爸爸说,他终于可以放心老去了

可是,爸,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老得慢一点

爸爸不对

昨天听同事谈家事,谈到丈夫打孩子,为了很小的缘故。丈夫多年没有工作,在她的叙述里是个阴郁易动怒的人,打骂孩子也是家常便饭。她家孩子小学四年级,我们都见过,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一点也看不出老挨骂。她常常讲这些事,一面说一面大笑,弄得我们很难受,因为明明是令人生气的。后来我渐渐体会出她的难,还有想要支撑一个家的辛劳。

她对孩子说: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他其实很爱你的。

我一下想起小时候妈妈也老这么对我说……尤其在我被爸爸暴揍过后。唉,可怜做妻子的人。

其实,还不如直接告诉孩子:这次爸爸不对。也许你这件事弄糟了,可爸爸打你,更多是因为他自己不开心。他很久没有工作了,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不懂吗?我觉得是能懂的。

因为我小时候最大的困扰之一,就是不知道我爸是个什么人。明明成天不开心,骂妈妈,骂我、打我;明明我心里感受到不被他喜欢,但因为妈妈一遍遍地说,其实你爸很爱你,我就很混乱,回头只能怪自己。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大人有大人的缺点,有他们自己的难处,这些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的责任——我会不会好一些?当我使劲全身力气去理解他们时,也找得到理由啊。当然,缺爱对哪个小孩都是致命的,可至少,我不用花余下二十多年来面对自我厌恶。

同事的女儿很活泼,貌似没受伤害——我小时候也活泼。进入青春期就知道了,那是个坎儿。

很多时候我们难以面对的其实是自己,而不是小孩。我怎么那么糟糕呢?我怎么可以那么糟糕呢?可我想,如果我真那么糟糕,我就得告诉我的孩子:你妈妈真的有好多缺点啊,请你原谅我,也许你能帮助我?我们是一家人啊,娃娃。

等我有了孩子,我要努力,努力不在他/她面前装模作样。我错了,我就道歉;我老公错了,我就告诉孩子爸爸不对。

当父母多难啊,做一家人多难啊,不互相帮助能成吗?我到死也会软弱得像个孩子,可我的孩子是从天堂来的,我相信他小时候要比我了不起一万倍。

P.S. 这个文章写的快,就记了当时的一个感受,所以是不全面的,其实话题本身真的好复杂……看到有位豆友说,做父母的一味向子女吐露软弱不应该,这真的是,那样也好可怕。
我那样说,一是因为我没做父母:P 一是因为我相信做父母是可以学习的,而我盼望自己到时真的愿意。
另外有时我感到小孩蛮皮实的,只要你真心爱他,他能忘掉和消化你许多的不好。

不,我不担心未来

文/萧秋水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作为一个研究时间管理的人,我比普通人更明了时间的涵义。

很多人都充满了忧虑,自内而外全心全意的忧虑:
将来老了怎么办?所以要存钱啊。
我爱的人将来不爱我了怎么办?似乎没有招。
工作上这么多烦心事怎么办?换个工作似乎又不好换吧?
房价这么高,怎么买房呢?
孩子上学怎么办?孩子长大了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找不到结婚对象怎么办?怎么买房?怎么养孩子?
……

我也是一个凡人,我有七情六欲,要吃五谷杂粮,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家人要照顾,不过的确,上述这些问题我都没有担心过,并非因为我不在某些情境内,而是,即使我在,我也能够找到解法,我有这份自信。

我享受我所在的一切情境,把优点最大化,而缺点最小化。比如我现在单身,我就可以潇洒地走世界。

人将来都会老的,会死的,可能病魔缠身,也有可能走在路上好端端的,突然间就遇到意外。

如果那样想,就必然忧虑。而且是,一个忧虑解决了,会再来新的忧虑。

我将来当然也会老的,就象我从小长到了大一样。我小时候,觉得长大是个可怕的事,毕业前夕,觉得工作是个可怕的事,但是真经历了,就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固然,有些事情,我现在没有经历,我可能不了解那个可怕度,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预防的(比如通过锻炼来达到身体健康),有些事情是需要以现在的充实来做为对未来岁月的抵御的,虽然人不能靠回忆终老,但是充满了很多美好回忆,也会让未来的岁月充满美丽,何况,人们喜欢看到的例子,往往都是负面的,谁谁中风了,谁谁患癌了,我拒绝接受这些明示暗示,我只看光明的、正面的例子,就象我认识的一位88岁了还健康活泼的老爷爷。

事情,不因为担心而不发生,却会因为强大的能力而消弭。我相信的是这个。

这些能力,包括获得健康的能力、对抗病魔的能力、投资理财的能力、处理生活琐事的能力、旅行增长见识的能力、学习新知识与时俱进的能力,一个人,其实最可怕的是封闭、是僵化,而且甘于僵化,如果到那个时段,即使我还活着,其实我觉得都意义不大。

我也相信凡事防患于未然的能力。我自大学毕业以后就自立,经济上和精神上,我爱很多人但从不依靠谁,我对于亲情、爱情、婚姻、孩子都没有依赖,我是独立的生命,也希望我身边的人们也是。我爱过不少人,也从每一段情感包括我的婚姻中有所收获,我爱我的三个外甥女,但从来不觉得我有义务帮她们买房、照顾孩子,我喜欢查尔斯•汉迪所说的“适当的自私”,承担自己的责任但不逾越本分。

我喜欢学习也从学习中受益,我以自己的能力赚取到足够自己生活的钱,薄有储蓄但更注重当下的花费和享受。我付过很多学费,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从中我收获到了。有一天,我会白发苍苍,我也可能行动不便,甚至失去清醒的意识,在那个时刻到来前,我会做好准备,不想成为他人的负累,希望有自我结束生命的权利。

一撮锡兰红茶,拿在手里,闻起来很香,如果冲成茶,它的颜色艳丽气味芬芳,但是,终究是要喝到口里,才会真正体验到它的滋味。过分的忧虑,会使人不仅错过一杯红茶、一缕清风,它会降低生命的质量,徒然地为了未来,而搭进了现在。

未来也许更美好也许很可怕,然而,那终究是现在还不可知的,可知的事情是:保持自己的学习力和好奇心,认清生命的意义,不断探究发掘生活中的乐趣,享受自己的生命,不干涉他人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趁我还年轻

七年前,我高考结束,一心想要报考中文系,可惜没能拗过我爸,他替我选择了看起来似乎更容易就业的金融系。四年之后,我坐在研究生的课堂里,高级微观经济学的课本是马斯科莱尔的英文原版书,密密麻麻全是数学公式、图表和证明。老师说,你们都学过数学分析了吧,好,那这个定理我们就不解释了,直接引用。天知道,我连高中数学都没学好。于是,那漫长的研一一年,我在这门每次三个小时的课程上,经常一个字都听不懂,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在理科重点班考倒数第六名的日子,甚至比那时还煎熬和焦灼。

在这些生活好像并不太尽如人意的年头里,“读点书”和“写点东西”这两件小事像止痛剂一样治愈着我。

去年的暑假,网上风靡了一篇叫《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文章,让我们那一层楼的女生看完之后集体阴郁了一把。八月初酷暑正当头,我们枯守在没有空调的学校,为了将最后一个暑假过的充实,所以它几乎是致命性地让我们陷入了茫然和无助。那晚我写了《我比谁都相信努力奋斗的意义》,用这个俗不可耐的题目表达着一种近似无畏的叫嚣。可是第二天一早,我的同学她们在蒸笼一般的宿舍里醒来,该考注会的继续去做题,该实习的继续去跑客户,该考博的继续去看专业课,该写论文的继续去研究文献。她们笃定的状态让我觉得前一晚那场声势浩大的怨气和讨伐好像并不存在。她们甚至不需要和我一样非得自我灌输一通意义之类的东西才能安心入睡。再聊起这个问题时,我一个同学说:“努力不能改变出身,难道放浪形骸、肆意堕落就可以吗?”是啊,除了继续做这些小事,其他又有什么事情好做呢?生活又不在别处。

三个月后,我去参加一家股份制银行的面试。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家里有什么资源呢”,对,没有任何寒暄和伪饰,就是这么直接。当我被步步追问,将亲戚朋友的家底都兜了个一干二净之后,他们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三个月,要完成一个亿的存款任务,你怎么办?”之后我和同学一起回学校,雨下地急,挤在高跟鞋里的脚和心情一样尴尬。她看向我的美丽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也许是我的眼里也起了雾。其实作为这个专业的学生,更何况报的岗位还是对公客户经理,我们非常清楚甚至理解银行的选择。互联网金融的席卷式冲击让银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持续钱荒和利率市场化的推进更是加剧了银行业内的竞争,银行招聘当然也想要能带来潜在资源的应届生。可冷静过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高贵华丽的面试间里那一瞬间的失意和颤动,于是在淋雨过后的头痛中写了《你必须守住内心的火焰》。后来,我看到加缪说“没有火就没有光”,司汤达则说“我的灵魂若不熊熊燃烧,必将永经磨难。”

我爸看了我的几篇文章,说全凭一时冲动和一腔热血,他说你若是再等三天,恐怕都会更冷静和平淡。是啊,我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苦难,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愁”也不过是没考上心仪的学校、专业不喜欢、课程听不懂、未来不知何去何从、找工作经历了一点小挫折而已,好像实在不适合畅谈人生感悟。

在加缪和我一样的年纪里,他写下了一些散文,多年之后,集结成文集《反与正》。自序里他说,这些笨拙的篇章比以后的一切篇章里,都有着更多真正的爱。 我看了深感触动,虽不敢引用大师的原话,但也觉得在我这些篇章里,或许有着最多的热烈和真挚、连同疼痛后近乎偏执的自我鼓舞和最为幼稚却无处不在的坚定。

更何况,我并不觉得这些微弱的阵痛没有意义。因为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经历这些微弱的阵痛,因为年轻人的成长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是一个重大甚至宏大的命题。生存还是生活,面包还是梦想,英雄主义还是犬儒之道。精神导师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以指导一时,却永远无法指导一世。考研、国考大军,最难就业季,休学辞职去旅行热潮,从逃离北上广到回归北上广。每一个冰冷的新闻词汇背后,都是一个个滚烫的灵魂,孤独地寻找着自我救赎和成全之道。个人的选择在壮阔的宇宙和时间的洪流中好似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人自身,每一个微小的步伐都可能引发天翻地覆的巨变。没有混乱就没有疼痛,没有冲击就没有反省,没有抗争就没有进步。我知道我身边每一张看似风平浪静的年轻面孔之下其实都暗流汹涌。推翻,重建。再推翻,再重建。才最终形成一个人的价值观。

罗曼•罗兰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我很难说自己已经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但是无比确定仍然热爱生活。

虽然我对一系列高级经济学的课程连皮毛都没有学会,但是那些妙语连珠的老师带给我的财富远远超越了听不懂课的痛苦。那个教高级微观经济学的老师不仅会用几个小时来推导一个定理,他还会说:“课堂上没有真理,只有前人的智慧和有依据的判断。我的依据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人们对真理的讨论》”他甚至还说“革命没有浪漫,只有暴力、血腥。”或者“红楼梦在荣华富贵中看到恐惧,在吃喝玩乐中看到悲伤”等颇具深意的话语。而我另一个老师在课程上提问:“存不存在客观概率?如果不存在,那计量经济学可就坍塌了。那再问一句,存不存在上帝呢?”身边的同学们正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们目光灼灼、思绪翻涌,那一瞬间的思辨竟让我觉出了一丝古希腊苏格拉底式坐天论道的哲学意味。

我也庆幸自己在路途中遇见的所有朋友。我们身居斗室,仍然在谈论自由,谈论个人意志,谈论孤独的内涵和死亡的隐喻,研究户籍制度分割,研究幸福指数和民众信任。尽管很多“意义”被抹灭,很多“意识”被忽略,急功近利的一切像浪潮一样催促着我们的脚步,可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仍然和几个世纪前一样,足以让很多年轻的瞳孔在深夜里闪闪发亮。对于社会对八零后和九零后的诟病,其实我只相信一切人类思想的灵魂不会在这一代人中覆灭,反而会在这一代人中升华,因为混乱中分崩离析的只会是不堪一击者,而残留和光大的必将像利刃一般无望不前。我们年轻、贫穷、一无所有,但一切好像还是充满了希望,世事尽可期待。

我甚至仍然信奉“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地深沉”这句偶尔觉得有些矫情的诗句。幼时读曹文轩的《草房子》,觉得小主人公桑桑的故乡才是故乡应有的模样—-乌篷船驶过曼妙柔软的水草,连带着乡愁都变地又轻又柔,最适合入梦。可当我站在我的故乡因重工业污染而时刻灰蒙蒙的天空之下,运煤车轰隆轰隆地驶过,散落的煤渣让鞋子蒙上难堪的黑色。远处煤矿被挖空、地表在下陷,每逢下雨便成了伤口似的黑色的湖。近处一群小学生正玩命地奔跑,菜市场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在耳畔,人世间仍然生机勃勃。那一瞬间,我竟觉得也许就是它—-就是它的粗糙和暴烈变成了我心底里最坚硬的内核。而在我另一个故乡,白杨树在干涸的河流边像卫兵一样耸立,每逢风过便哗啦哗啦作响。没有路灯的村庄夜晚深陷黑暗,女孩们早早辍学嫁人生子。农业机械的进步并没有改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作模式,他们仍像千百年来所有的祖辈一样,躬耕田亩,循着寒来暑往的自然规则,和原野上被冬雪覆盖的麦苗一样等待希望。

而我,还是想继续读点书,写点东西。

趁我还年轻,趁泪腺还滚烫,面容依旧炙热。

唯愿抱紧眼前人

抱紧眼前人是梅艳芳的一首歌,也是她说给赵文卓的一句话。

今天加班的时候看陈志云访问赵文卓,看到赵谈起梅艳芳的时候,我就开始哭(到底是有多爱哭啊!摔!),倒也没看到什么煽情的话,就是觉得很心酸。有缘没份,这四个字遮盖了多少过往曲折没人知道。

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它来的时候你挡不住,走得时候拽不停。无论善缘孽缘,你也只有接着的份,做不了主。小的时候我会想,那些过往究竟应该怎么办?那些永不再回来的感受怎么办?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什么不能一直在?长大之后其实还是会钻牛角尖,但是已经学会承认,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必然,不因为你希望就留下,不因为你不喜就消失,我不觉得一定是冥冥中有注定,但是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小时候总会觉得,谁和谁两个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分开?他们那么好过,他们怎么再恋爱?截止到目前为止,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过往的记忆装进盒子里,放在一个角落里,你知道它在,它永远都会在,无论你何时打开它那些喷涌而出的画面都历历在目,可你不去碰它,它在,就够了。过去的事情要勇敢地翻篇啊!站在窗边握拳呼喊!

现在我也渐渐相信,若走不到最后,便是不适合。最后是什么?最后是垂垂老矣而你在身边,最后是我终于确信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好运的事情,最后是我终于捡到了命运的大便宜。

每次恋爱都以为是最后一次恋爱有什么不好?

在这个年纪,我依然相信感情,很奇怪,其实大部分时候我是不相信它的,可是如果真的让我选彻底地相信它或者不,我还是会选相信。为什么?我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我乐观。

我相信那些伤害了别人的人是会温柔地对某一个人,我相信那些欺骗了别人的人会真诚地对某一个人,我相信那些混蛋透了的人仍然会拿出一颗真心来给某一个人。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那个人,我也会觉得这是不幸运的事情,这世界上最不幸运的事情在我看来也不过就是最后都没有一个你可以完全无防备地相处的人,而且,对方也喜欢你。我的世界观不够宏大,思维不够有高度。够用了,大抵能扛住大部分的生活,

如果一个人因为愚蠢失去了他喜欢的人,在我看来是一件合理又不幸运的事情,若你不懂珍重,给你宝物又如何?不要因为愚蠢而失去,不要因为侥幸而失去。

唯愿抱紧眼前人,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所有的答案未必都如最初所愿

文/琳蓉

早上起来,她发现家里停电了。于是没办法用热水洗漱,用电吹风吹头发,不能热牛奶,烤面包,只好草草打理一下就出门。

刚走进电梯,邻居家养的小狗一下子冲进来扑住,上周刚买的米白长裙上顿时出现两只黑黑的爪印儿。

开车被警察拦,才想起来今天限行,罚了一百。

到了公司,正好晚了一分钟,又罚五十。

冲进会议室开例会,老板正在宣布工作调整的名单。她的业务居然被无故暂停,她的职位则被一个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开豪车,用菠崃史特泡嫩模的家伙所取代。

午餐时间,所有人都闹着要新任主管请客,一窝蜂笑闹着出了门,没有人叫她。

她一个人去了餐厅,刚把一口饭送进嘴里,重要客户打来电话。

对方取消了金额最大的一笔订单,年底的奖金泡汤了。

她看着面前的午餐,再无半分胃口。

刚回公司,电话响起,妈妈在电话那端哽咽,说姥姥的病又重了,可能熬不过这个月了。

她安慰着妈妈,丝毫不敢提及自己的工作变动,只说一定尽快回去看姥姥。

放下电话,短信声响起。

居然是暗恋了十年的对象发来的消息:HI,我要结婚了。

黄昏,她站在回家的路边等着打车,可每位司机听到要去的地点都拒载。无奈,她踩着高跟鞋,拎着沉重的电脑包,向家的方向走去。

脚很快磨出了血泡,实在走不动了,太痛了,她蹲下来缓缓地揉着伤口。

夜色笼罩,头顶的月亮冷冷地俯瞰着她,仿佛无声的提醒,家里还是一片黑暗。

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

看起来,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悲伤。

拼尽全力的会急转直下,刻骨铭心的会草草结局,飞蛾扑火的会灰飞烟灭。

于是我们失望、沮丧、困惑、挣扎,甚至绝望,对这一切产生深深的不信任感与抗拒感。终于觉得筋疲力尽,无路可走。可是真的走不下去了吗?

……

她站起来,擦干眼泪,摇晃着继续往前走。

直到下一个路口,有一辆车终于停下来。报了地址,司机和气地说这么巧,我们住同一个小区,看小姑娘你走得辛苦,正好收工,免费送你回家。

她连声道着谢上了车,电话响起。客户在另一端说,虽然订单取消,可是她的敬业态度让他觉得感动。不知她是否对新的岗位感兴趣?如果愿意跳到自己的公司,薪水涨一倍,职务也提升。他说,其实我等你辞职已经等了好久。

她惊喜地说着谢谢,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于是顺手给暗恋对象回了个短信,说祝你幸福。

手机屏幕闪亮,是他发来的回复:今天我跟阿姨通了电话,我们这周末一起回家看姥姥吧。

她惊疑地回:为什么你要陪我回家看姥姥?

他发来一个笑脸:如果不是想让姥姥开心,我不会把求婚提前这么久的。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一行话,张大了嘴巴,手足无措。

他像知道她的心事,又发:我都知道,我喜欢你。

她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心里却轰轰炸开几朵烟花。

一路抿着嘴笑。回家,拿出钥匙,邻居家的门却先开了。

邻居笑眯眯地说:今天我遛狗回来,发现你家的电闸坏了,就叫我老公帮你修好了。

在她的身后,那只小狗探出头来,汪汪两声,欢快地摇着尾巴。

她推开家门一室融融,满眼暖意。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答案。所有的答案却未必都如最初所愿。

重要的是,在最终答案到来之前,你是否耐得住性子,守得稳初心,等得到转角的光明。

随时、随性、随缘。随喜,随遇而安。

忘记他

问/亦舒

桂开失恋,人瘦了几圈,最令她啼笑皆非的是,视力忽然衰退模糊。

看过眼科,医生说:“桂小姐,你有三百度近视。”

甚麼,廿二岁了才正式近视?上天也真会开玩笑,她鼻通红,流下泪来。

医生讶异,“近视很小事,你不愿戴眼镜,可做激光治疗,我可以推介专科医生给你。”

桂开点点头,抹乾脸颊。

“我替你验光。”

第二天桂开就架上近视眼镜。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从那天开始,她收到一封垃圾电邮。

电邮这样说:“为甚麼记住一段叫你烦恼的爱情?前来我们处清擦一切。”

这是甚麼意思?

一定是眼科医务所有人出卖她的电邮号码。

伟文与她分手,也以一封电邮解决。

他把讯息传到她电话小小萤幕上。

“桂,我思考良久觉得双方性格不合并无前途决定分手相信你有同感伟。”

桂开凝视字样良久才会过意来,双眼已觉刺痛。

用电邮宣布分手!

如此草率轻蔑。

他竟把事情处理得这样差,桂开像是正胸中了一拳,痛得弯下腰身,再也站不起来。

下午还要老板出外开会。

连她自己都纳罕,啊掩饰得那麼好,一点情绪都不露出来。

对手公司的总经理当着她老板说:“桂开你还跟着这个庸人?你一表人才,又能干又好看,还不快跳槽到我处,我才是明主。”

桂开居然还会说笑:“要不是我老板命令,我才不会踏进这间盛气凌人的公司。”

可是她觉得自己声音空洞。

她已是一具没有有灵魂的躯壳。

啊!桂开的精魂去何处?她彷佛看到小小的她蜷缩在一角悲伤地哭泣。

回到家,她把电讯放到电脑上放大了来看。

不错,还是那几行字。

她一个晚上没睡,终於在清晨覆电,她简单地像答覆公文般说:“关於性格不合并无前途一事允准桂开谨启。”

她按下寄字钮。

就这样,两年零九个月的关系宣告结束。

分手已经酝酿了一段日子,三四个月前伟文态度渐渐冷淡,听朋友说,新城建造的三小姐主动亲近他。

人家甚麼都有。

桂开不过是一个普通白领女,靠双手赚取生活,她银行积蓄户口存是七万三千五百四十三七角。

她只得静静等待伟文作出决定。

世上有奇迹吗?桂开终於收到伟文的电邮。

之後一段日子,桂开一日比一日瘦,夏季快来,桂开的胃贴着背脊。

最令她担心却是情绪问题。

下了班,一进家门,便无故哭泣,因怕失去健康,她尽量吃冰淇淋巧克力蛋精食补,可是往往呕吐。

难以入眠,电视节目与书都看不入脑,辗转反侧,她只得把小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

每天反覆量想她与伟文在一起的好时光。

他俩曾经快乐过,所以桂开不发一言允准和平分手。

真没想到失恋这样难挨。

她想辞却工作跑到一座岛去与土著过日子,永生永世离开这个叫她失意的城市。

她用手掩着脸,发觉开始脱头发。

做梦也脱,只见自己头发整块整块那样掉下,她变了?头。

是该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同事们还未发觉。

吱吱喳喳说:“桂开的好身段叫人羡慕!乱吃、拒做运动、不抽脂,天生全身没有一丝脂肪。”

“可替纤体美容院做活广告。”

“有甚麼秘诀,桂开?”

桂开的皮肤乾燥,面青唇白,她们都没看到。

下雨天桂开站在街角排队等计程车。

忽煞看到熟悉身型,呀,不是伟文吗,该打招呼,还是不打?

正在发呆,桂开又看到一辆豪华德国跑车驶近,车窗开了,一张浓妆的面孔探出来,向伟文招手。

伟文立刻满面笑容跳上车去,跑车迅速驶离。

桂开看得呆了。

她低下头不出声。

捱到家中,再度呕吐。

喝喝白粥,倒在牀上盹着一会儿。

半夜醒来,才洗去化妆淡浴更衣。

那封电邮又来了。

“为甚麼记住一段你烦恼的爱情?前来我们处清擦一切。”

桂开忍不住,问他们:“How?”

半晌,答覆来了:“你想知道详情?”

“是。”

“激光清洗记忆服务,准确、安全、迅速免除痛苦,收费廉宜,一年至三瓴挥淇旒且湟淮沃瘟仆耆床粒廖迥炅侥炅瞥蹋爬嗤啤!?

“我这段不愉快记忆,历时两年零九个月。”

“那是最简单的情况,收费约五万元,可分期付款。”

“我从未听说过世上有这种激光手术。”

“政府医务署尚未批准该手术。”

“安全有保障吗?”

“绝对安全,再说,小姐,你已痛不欲生,还有甚麼损失?”

“你说得对。”

“以下是我们的地址,随时预约门诊。”

桂开忽然笑了,她笑得空洞可怕,歇斯底里,连她自己都心惊,掩住了嘴。

桂开道:“明日下午六时我会到贵诊所。”

“桂小姐,准时见。”

桂开累极上牀。

说也奇怪,那晚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秘书打电话催她上班:“桂小姐,会议三十分钟内开始。”

桂开梳洗朴出门去。

她浑忘激光约,一整天像僵屍般忙这忙那。

五时许,秘书说:“桂小姐你与宇宙激光治疗所有约。”

啊是。

她说:“我稍後再回来加班。”

桂开叫了车了前往宇宙治疗所。

地址在近郊,别墅式洋房,门外小小停车场满座。

生意竟那样好。

桂开苦笑。

接待员笑容可亲,详细讲解。

“这一项手术在北欧已经进三年,效果良好,过程其实最简单不过;医生已知道脑部哪一个位置控制感情,针对其中一束贮在不愉快记忆的细胞,像消灭癌组织一般,一次过清除。”

桂开不出声。

“经过特殊药水注射,该些细胞会呈现蓝色,绝对不会误杀良民。”

桂开低头自嘲:“我脑袋中也没有太多有用的细胞。”

“那麼,你都准备好了?”

桂开点点头。

她被带进手术室,检查进行时她忽然哭泣,“为甚麼?为甚麼?”

医生温和地说:“我替你注射镇静剂,不怕不怕,醒来一切痛苦就丢在脑後。”

桂开渐渐失去知觉。

醒来时觉得有点冷。

看护笑说:“喝杯热可可,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走了。”桂开唉呀一声,“公司里还有成堆工作,做都做不完,人生真谛其实是好好经营时间,你说可是。”

看护点头:“桂小姐有高见。”

桂开想起来:“手术完成了?”

“医生说手术十分完美。”

桂开说:“我是来清洗一段不愉快的记忆,那是甚麼人甚麼事呢?”

看护笑意更浓,“所以说手术成功呀。”

桂开叹叹气,“我得回公司看看。”

“祝你幸运。”

“谢谢你。”

桂开在途中买了蛋糕水果给同事分享。

他们一组人做到凌才回家梳洗,打个转又回岗位比拼。

这样忙,一下子大半年过去。

同事珊说:“桂真了不起,没事人似,又熬过一关。”

同事淑答:“也像褪层皮,瘦好多。”

“最近又长回来。”

“那伟文与新城三小姐订婚了。”

“我也看到这段社交新闻。”

“我要向桂开学习,她看到图文,毫不动容,这点修养不简单。”

“对,向桂开学习。”

那段新闻,与所有新闻一样,桂开读过算数。

她真的甚麼都不记得?

也不是百分百。

伟文两字映入眼帘,她彷佛眼熟,可是又不能明确想起甚麼,好似有些关系,却又彷若隔世。

过一会儿,她放弃思索,改看副刊。

手术的确成功,没有回忆、没有痛苦。

她全情投入工作,很快见力,一年内竟升了两次,一次由众客户投票选出最佳服务,票数遥遥领先,比公司一些擅长自擂的红人更受欢迎。

老板刮目相看,连忙付出?金,又增加福利,给桂开宿舍汽车。

同事锦说:“桂守得云开。”

同事怡说:“但望她从此帆风顺。”

都没有妒忌她,可见桂开人缘也一流。

时间飞逝。

桂开并没有有找到新伴侣,她又不刻意寻觅,故此只能说还没碰见那个人。

工馀,偶然有一点时间,也相当寂寥。

看到情人们拥抱,桂开恍然若失,她也渴望试一试那种热烈感觉。

她恋爱过吗?肯定没有。

工作时桂开却神采飞扬,全身似发散晶光。

初秋,总商会颁一个金?给她,晚会中桂开光芒四射,吸引了一个人的目光。

那人是谁?

不,不是新人,只不过是旧人。

他正是王伟文。

王君与他的未婚妻出席,那三小姐一贯浓妆、满身华服珠翠,不知怎地,对自助餐桌上一盘白露哥鱼子酱极感兴趣,叫王君去“给我满满一匙羮”。

他走近餐桌,看到了桂开。

一时他没有她认出来,只见一个短发苗条的女子与朋友们谈笑甚欢,她似极受欢迎,被四五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围住。

伟文看到她光洁圆浑的玉臂,忽然想起,他从前有个女伴,也有这样好看的手臂。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多嘴在他身边说:“有没有後悔?”。

“後悔甚麼?”

“那是桂开呀!”

瘦小怯弱的桂开?

看仔细了,正是她,但是此刻的桂开双眼像是散发一种精光:自信、坚强、寛容。

桂开完全变了一个人。

分手後她不发一言,没有申冤,也没有澄清,或许,她不介意与他打招呼?

桂开举手投足都似有一股魅力,王伟文知道,这叫成功。

他身不由主,轻轻走过去。

桂开抬起头来。

她看一个长相衣着都很普通的男子注视她,像是想与她招呼。

这是谁?

桂开想不起这个人。

为着礼貎起见,她微微笑着走近他,嘴里怪亲切地问:“好吗?”

王伟文大喜过望,“我很好,你呢?”

桂开只得回答:“托赖,过得去。”

心里嘀咕:是谁呢,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

这阵子事忙,记忆愈来愈差,这人到底是谁?

“桂,有时间大家聚一聚。”

“好,再联络。”

那男子依依不舍的走开。

这时同事婵走近,嗤一声笑,“他过来与你打呼?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最看不起这种人。”

桂开自然莫名奇妙。

婵又说:“看到他的三小姐吗,这些日子,一条狗似跟富家女身边,一心以鸿鹄将至。”

桂开十分讶异,“婵,听你的口气,彷佛他是抛弃你的负心人。”

婵睁大双眼,“桂,我佩服得你五体投地,他是你的前任男友王伟文呀。”

桂开一愣,王甚麼,王伟文?听也没听过这三个字。

“婵,别开玩笑,我怎会有那样的男朋友,机鎗搁脑袋也不选那样庸俗的人。”

婵却误会了,感慨地说:“说得好!桂,他怎麼配得起你,他没福气,这种人,忘得一乾二净最好不过,这这种态度,我敬佩到极点。”

婵走开了。

桂开心中纳罕,婵是喝多了一杯红酒吧,讲话颠三倒四,且不去理她。

那边王伟文却有麻烦,三小姐见他迟迟才返,又忘记鱼子酱,老大不高兴。

“你和谁说话?”

“一个朋友。”

“怪面熟,谁?”

王伟文不出声。

“又是另一个妄想出头的白领女。”

王伟文不予理睬。

“削尖头皮钻营又如何,最终不过是个打工女。”

王伟文忽然问:“你讲完没有?”

三小姐一怔,她也不高兴了,“我们回家看妈妈搓麻将。”

“我送你。”

“今天宵夜由新厨子一展身手。”

“我还有事,不便留下。”

三小姐变色,“这是甚麼意思?”

这王伟文今晚是怎麼了?

往日唯命是从,能够走进她家豪华大宅已经当是荣誉,时时开口与亲友说起那暖水泳池何等舒适、大厅怎样华丽……,今日是怎样了?

王伟文把三小姐送到门口就回家。

一年多这样热情侍候,人家却一点好心也没有给他,他仍然做他的小职员,晚晚跟着三小姐赴宴,渐渐地身段也跟着圆浑,最近医生告诉他:阁下的胆固醇过高。

这是唯一所得。

王伟文苦笑。

今晚见到漂亮神气的桂开,叫他汗颜。

他竟有点紧张,可是,她对他很客气,像一个陌生人似,落落大方。

只有心中完全没有他这个人,才能做得到。

真没想到,桂开反而把他忘得一乾二净。

王伟文深深思索起来。

第二天一早,桂开上班,不见秘书,因问:“珠呢,八时正还不见人,要罚。”

过三十分钟才看见珠双眼红肿头发蓬松地走进来。

桂开讶异:“你遇劫?可有报警?”

珠颓然坐下,“昨晚,他与我分手。”

同事绮劝说:“珠,感情私事,别带到办公室来,今天不知有多少事做。”

桂开轻轻说:“不妨,我叫小明陪你去看医生。”

“医生?”

“是,你立刻到宇宙激光治疗所去,迟者自误。”

桂开立刻召司机及办公室助理。

“说是由我介绍,我桂开是一个极端满意的顾客。”

他们陪着秘书珠走了。

绮问:“医生可以帮到她?”

这种激光手术当然不可以每个月都做,希望当事人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後带眼识人。

一个小时之後,珠回来了。

她像平时般哇哇叫:“一桌子是件,今天惨了,晚上八点都回不了家。”

二话不说,珠立刻全速赶工。

桂开微笑,多好,把时间上损失减至最低。

感情遭人欺骗已经够惨,再赔上一年半载失恋期,简直不人道。

感谢宇宙激光。

损失若干脑细胞何足以道。

那天,她们一组人做到晚上九点。

老板特来探班,十分满意,“可要加人?”

桂开答:“我们一组甚有默契,外人不易理解,也不介意一人做二人工作,这样吧,加薪水最实惠。”

老板说:“这种经济环境……不过,的确有所有值,我会与上头研究。”

听见没有,最要紧物有所值。

她们做到十时许才收工。

洗了把脸,桂开就倒在床上累极入睡。

电话上有许多留言,电脑里有几十个电邮,都要求约会。

桂开却一点兴趣也无,她隠隠觉得,暂时不适宜投入男女关系,为甚麼?却又想不起。

他们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商场初入门的男生都有点轻佻功利,平时不读书,临急抱佛,靠一点小聪明在江湖上混,过十年必遭淘汰,又另一批新人上场。

同这类人在一起,有甚麼前途。

不如静心工作,寻找自身。

同事们中午小聚,吱吱喳喳:“那宇宙激光医务所,真是救星,可不知对长期来说,有甚麼害处。”

“总比苦得自杀好。”

“失恋这件事。唉,真难捱,其实眼睛鼻子无一损失,为甚麼感觉凄惨?”

“是挫败感难受。”

“我不是一个好胜好强的人。”

“人人都有自尊心。”

“是欺骗。”

绮说得好:“是害怕:青春不再,永久寂寞。”

大家叹口气。

办公时间到了,同事各就各位。

秘书进来:“桂小姐,有一位王先生找你。”

桂开抬起头,啊是那胖胖的平凡男子。

过门都是人客,她客套地站起来:“王先生,找我有甚麼事,请坐。”

王伟文看着短发精神奕交的桂开,轻轻说:“我一直等你电话。”

桂开扬起一条眉,他说甚麼?

“等着与你喝咖啡。”

桂开明白了,立刻替他解围,“那很简单,王先生,我这就请你喝咖啡。”

她叫小明进来:“两杯蓝山。”

王伟文呆呆看着她。

她叫他王先生,这是甚麼意思?

桂开不是笨人,她开始觉得这个胖胖的王某好像对她有特别意思。

她不想误导他,故意看看手表,表示很忙,“有甚麼事吗?”

王伟文轻轻说:“我与她分手了。”

桂开莫名其妙,这与她何关?他干甚麼跑到这里来诉苦?

她只得唯唯诺诺。

“一早应看得出性格不合。”

桂开不置可否。

“我很後悔。”

桂开不想听下去,这种故事千篇一律,对当事人来说,是天下大事,可是别人却觉得最平常不过,离离合合天天发生。

桂开很礼貌的说:“我还有事。”

王伟文知道是完了,他不珍惜的人,一定会失去。

她根本一言不提以前的事,他知难而退。

“有空再联络。”

桂开站起来,双眼与她的钻石耳环一般闪烁,笑容带一分调皮。

王伟文佝偻背脊离去,像老了十年。

桂开仍然莫名其妙:这傻子是谁?

她吩咐秘书:“以後这个王某找我,说我不在,这人怪怪的,不知道甚麼来头。”

秘书问:“周末大家坐船出海,你去不去?”

桂开笑:“一定去,我负责带水果及蛋糕。”

宇宙医务所客似云来。

主任医生每天服务十二小时,晚上九点,还有不少事业女性下班来求诊。

医生甲说:“都聪明能干,可是过不了感情这一关。”

医生乙答:“其实,失恋像感冒,看不看医生都一样,过一段时期会得捱过去痊愈。”

“初期往往痛不欲生,头昏脑胀,茶饭不思,正想自杀,却慢慢好转。”

“她们年轻,不知道即使不做激光手术,过十年八载,记忆一样衰退,时间治愈一切伤痕。”

“你的意思是,可以省下大笔手术费用?”

“根本就是,哈哈哈哈哈。”

“嘘,可别让她们知道。”

医生所说,都是真的。

许多身心都已经痊愈的女性,看到从前叫她流泪的人,都会讶异得不置信问自己:是吗,就是这个人?怎麼可能?如此平庸普通,一事无成,劳劳碌碌经营生活……他?

I’m Afraid

You say that you love rain, but you open your umbrella when it rain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sun, but you find a shadow spot when the sun shine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wind, but you close your windows when wind blows.
This is why I am afraid, you say that you love me too.

你说烟雨微芒,兰亭远望;后来轻揽婆娑,深遮霓裳。
你说春光烂漫,绿袖红香;后来内掩西楼,静立卿旁。
你说软风轻拂,醉卧思量;后来紧掩门窗,漫帐成殇。
你说情丝柔肠,如何相忘;我却眼波微转,兀自成霜。